曹阳枕着头,忽然咧嘴一笑:“其实挺佩服你们的,你们是在保家卫国啊。”
士兵们听得眼眶发红,互相看了一眼,都轻轻笑了。
言耀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声音有些飘忽:“其实,我们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曹阳爬起来,耸了耸肩:“人无完人,不是吗?”
一个士兵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曹阳身边,认真地说:“公子,我愿意跟你进城。”
又有两个士兵站出来:“我们也去。”
越来越多人走出来,曹阳盘腿坐着,失笑道:“我只带一个人。”
他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低声道:“何况这次,很可能有去无回。”
那几个士兵依旧挺胸站立,仿佛在宣告自己虽死犹荣。
曹阳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军人。他叹了口气,从包袱里翻出上午还没人要的短打,递给最先开口的那个士兵。
那士兵郑重地接过衣服,一言不发,静静走到石头后面更换。
剩下的士兵一个个坐了回去,言耀问道:“你打算先去哪里?”
曹阳沉思片刻,说道:“先去客栈,然后去城主府把你们的斐城主接出来。”
言耀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把城主接出来,之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言耀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帮你们?”
曹阳笑了笑:“你们不用帮我们,见机行事就好。如果你觉得局势可控,随你怎么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情况不妙,我建议你们能跑就跑,把这件事上报朝廷。如果跑不了,就往这里跑,我确定这里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曹阳说完,那个士兵已经——
曹阳换好衣服走出来,将一个装有金银锭子的纸袋塞到言耀手中,里面还添了一张银票。“收好这些,等你们活下来,会有大用。”
言耀没有伸手,曹阳便直接塞进他怀里,又说:“飙风就托付给你了,这次不能带他一起。”
说完,曹阳和随行士兵背着行囊转身离去。走到红线处,曹阳低声问那士兵:“你确定要跟来?”
“是!”士兵语气坚定。
曹阳沉默片刻,问:“哪怕可能回不来?”
士兵粲然一笑:“我们这些人,看似安稳,其实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能活着最好,活不下来,也无憾。”
曹阳“嗯”了一声,拨开红线走到外面。他取出几张符纸凌空一贴,符纸渐渐隐入空气。
做完这些,他带着士兵继续前行。
“你叫什么名字?”曹阳问。
士兵笑着答道:“斐讯。和斐城主同姓,讯息的讯。”
曹阳点点头,看了斐讯一眼:“你和斐城主是……?”
“表兄弟。”斐讯笑容淡了些,整了整包袱说:“我回去,是想看看战友和家中父母。”
曹阳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刚才那些符纸,是做什么用的?”斐讯有些紧张地问。
曹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让绳子更牢固些。”
他没有全说——其实还用了致幻符等数种符纸。那个阵法在打入符纸后变得更为繁复,攻击性也更强。这些符纸是根据系统奖励的符书所绘,威力足以在一城活尸中保护那些人。
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已被他带出来,曹阳松了口气。他虽不常在意他人性命,但这种莫名背负众人性命债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他不敢想象少年们被活尸啃食的画面。
曹阳心里明白,即便他不算计那些人,他们迟早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命。对此他只能叹息——谁让他偏偏遇上了呢?
乱石林这边,一个士兵悄悄靠 ** 耀,犹豫片刻后开口:“言少将,我觉得……曹公子有点像在托孤。”
言耀苦笑了一下,伸手牵过一旁酣睡的飙风的缰绳:“谁家托孤会托一匹马?”
士兵沉默了。言耀轻声叹息:“等吧,等一个结果。”
士兵安静地坐回原处,无人再说话,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曹阳背着行囊,一手拿着烧鸡,一手提着酒囊。他咬了口肉,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什么,问身旁正吃饼的斐讯:“你们为什么会认为城主府里那人是齐非书院派来的?”
斐讯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食物才答:“因为他有符纸,而且能用符纸定住活尸。”
曹阳想了想,擦擦油手,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各式符纸。他把大多符纸塞回去,只小心地抽出了一张。
曹阳甩了甩手中的符纸,侧头问斐讯:“你说的是这种?”
斐讯见他如此随意对待珍贵的符纸,不由得一愣,伸手想接又缩了回去,点头道:“就是这种,不过他的符能让活尸动弹不得。”
曹阳嗤笑一声,随手将符纸拍在斐讯身上:“我的也能让人动不了。”
斐讯顿时僵在原地,胳膊上的符纸随风轻飘。
曹阳走了几步又折返,看着动弹不得的斐讯笑了笑:“这种符纸,齐非书院就有卖,质量差些的,一两银子二十多张。”
一阵风过,符纸落地,斐讯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是,知道了。”
两人一路悠闲走向袭城,刚到城门,曹阳还未出示身份文碟,就有士兵用长矛拦住他:“跟我们去城主府,城主正通缉你。”
曹阳挑眉:“行啊,走吧。”
斐讯也被一同押送,他木着脸凑近曹阳,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曹阳轻松一笑:“先见城主,再去客栈,没差别。”他将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道:“城主这么热情,我倒是挺期待。”
斐讯默然退回原位,未察觉曹阳瞥来的那一眼。
一行人抵达城主府,曹阳望着街上好奇张望的百姓,心下稍慰:还好都是活人……
这次斐城主并未亲迎,曹阳与斐讯直接被押进花园,随后押送士兵尽数退去。
曹阳席地而坐,掏出酒囊和没吃完的鸡腿,自顾饮酒吃肉。
斐讯四下张望,正要迈步查探,曹阳懒懒抬眼:“别乱蹦,这种人在书里活不过五章。”
斐讯一愣:“什么?”
“没什么。”曹阳打量他,“这身衣服你穿着有点短。”
斐讯尴尬挠头:“呵呵,是吗?”
“曹公子,可算把你请来了。”一道气虚的声音高声传来。
曹阳打了个哈欠,收好骨头纸袋,又饮一口酒,才向来人望去。
斐城主依旧一身书卷气,雪白布鞋踏着青石缓步而来。
曹阳环顾四周,笑道:“斐城主这花园,倒是别有意趣。”
斐城主脚步微顿,执壶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含笑走近,拂衣坐下,与曹阳对饮不语。
良久,他平静开口:“你昨天就看出来了?”
曹阳晃了晃脑袋:“跑出去后才想明白。”
斐城主苍白的脸上因酒意泛起红晕:“那为何回来?”
曹阳晃着酒囊,撇嘴:“良心不安了呗。”
“你还有这种东西?”斐城主诧异。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放声大笑。
斐讯惊讶地看着两人交谈,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怎么样?”曹阳问道。
斐城主笑着回答:“还不错,身体很好。”
两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曹阳轻松地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信我吗?”曹阳问道。
斐城主看了斐讯一眼,笑容有些古怪:“不信就不会让人找你了。”
曹阳挑了挑眉:“变态。”
他摸了摸肚子:“请我们吃饭吗?”
“不请,”斐城主笑道,“我没钱,而且府里的东西招待你也太寒酸了。”
曹阳眼神一暗,叹息道:“啊,这就麻烦了。”
两人打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哑谜,斐讯静静地在旁边听着。
“你现在住哪儿?”斐城主问道。
曹阳摸了摸酒囊,喝掉最后一点酒,才说:“这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只会多事。”
斐城主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曹阳呆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来,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斐讯想上前扶他,但曹阳已经站稳了。他看着斐讯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对他招手:“过来。”
斐讯走过去,曹阳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斐城主的肩膀,跃上了屋檐。
他脚下一滑,踉跄着稳住身形,皱眉看着手中吓得脸色发白的两人:“你们怎么这么重?”
没人回答,曹阳也不再追问,继续用轻功带着他们飞出了城主府。
曹阳几个起落停在一条巷子里,环顾四周,问手中的两人:“除了城门,还有哪里能出城?”
外面渐渐传来喧闹声,三人脸色都变了。斐城主强作镇定:“从这里往西南方向走,有一片树林,当初被敌军攻破。我父亲舍不得花钱修,说是要留条后路。走那里!”
曹阳二话不说,提着人往西南方向赶去。斐讯急忙问:“不去客栈了吗?”
曹阳沉默不语。
斐城主转头问他:“什么客栈?”
斐讯回答:“昨晚客栈里有城里一半的兵力。”
斐城主茫然道:“他们不是都跟你们出去了吗?城里没有你说的那些兵力啊。”
他说完,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斐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脸色白得像棉花。
曹阳没什么感觉,他觉得不过是可能再次经历督城的场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次他没有队友,只有累赘。
曹阳停在那片林子前,鼻子微微一动,眯起眼睛,手上稍松,手指捏住斐城主的脖子。
他缓缓收紧手指,掐得斐城主脸色涨红。
曹阳缓缓道:“说,为什么把我们引到活尸的集结地?”
斐城主恐惧地睁大眼睛,曹阳身后的斐讯映入他的眼帘。斐讯缓缓勾起嘴角,无声地说:“再见,亲爱的哥哥。”
斐城主胸膛急促起伏,曹阳厌恶地把他扔到一边,随手扔过去一张符纸。
曹阳抽出短剑,犹豫片刻又收回,改持长剑,平静地看向斐讯:“谁先来?”
斐讯一愣,勉强笑道:“曹公子,此话何意?”
曹阳摸了摸下巴,忽然说道:“我还没见过那个冒充我的人。”
斐讯沉默不语。曹阳轻叹一声:“可惜,没能见到。”
斐城主此时缓过气来,咳嗽着从地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