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落叶掠过巷口,纪染尘站在路灯阴影里,浅色风衣被吹得微微晃动。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宫翊修,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跟旧识打招呼:“好久不见。”
宫翊修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纪染尘。”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只见过一次,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纪染尘轻轻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早把我们这些‘无关人’忘了。”
宫翊修没接这话,语气依旧冷硬:“有事?”
他从不跟无关人浪费时间,尤其是眼前这人——那个女人后来生的孩子,本该在精神病院里烂掉的人。
纪染尘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偏偏戳中了宫翊修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我知道,当年我母亲做的不对,她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
“她死了。”
宫翊修的声音冷,没有丝毫波澜。那个女人的死讯,他还是从监狱里父亲的信里看到的,只觉得讽刺——作恶多端的人,最后竟死得那么平静。
“嗯,我知道。”
纪染尘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我外公去世前,跟我提过她的结局。”
宫翊修盯着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审视:“恨我?”
他没忘自己当年做的事——吓他、害他被诊断出“精神异常”,把他扔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换做任何人,都该恨他入骨。
“不恨。”
纪染尘轻轻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夜空上,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从小跟外公在乡下长大,他从不让我见她,说她心术不正,怕教坏了我。后来我被送进那里,也慢慢想通了,她做的那些事,本就该有报应,你没让我死,已经算手下留情。”
这话让宫翊修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想起当年在野外挣扎求生的日子,母亲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角,父亲的冷漠、那个女人的算计,让他早早懂了“心软只会死得更快”。
后来他有了能力,第一件事就是送父亲进监狱,断了那个女人的生路,连这个无辜的孩子,也成了他报复的棋子。
可此刻看着纪染尘平静的脸,他心里竟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悔意——当年的报复,是不是太狠了?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纪染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给宫翊修开口的机会。
纪染尘的脚步刚迈出两步,就被宫翊修叫住。
他回头时,正撞见对方探究的目光——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冷硬,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怎么了?”
宫翊修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目光落在纪染尘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有他不自觉攥紧风衣下摆的手。
方才那番平静的话,此刻想来,倒像是强撑着的伪装。
纪染尘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透着点疲惫。
他没再回避:“抑郁症。”
宫翊修瞬间想起当年把纪染尘送进精神病院的场景——惊恐的眼神、撕心裂肺的辩解,还有后来被诊断出“精神异常”的报告。
那些他曾以为是“报复手段”的事,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他的残忍。
“是因为……”
宫翊修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敢问下去。是因为当年的事?还是这些年独自承受的苦?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少得可怜。
纪染尘没接他的话,只是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只剩下零星的星光。
“没什么。”
他语气依旧平淡,“已经在治了,只是偶尔会难受。”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宫翊修,“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要你愧疚,只是想让你知道,过去的事,真的该翻篇了。”
纪染尘的脚步又一次被拦住,宫翊修站在他面前,眉头紧锁:“你找房昀舒,不是单纯想护着他吧?”
纪染尘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没有否认,反而轻轻点了点头:“挺喜欢小笨蛋的。”
他顿了顿,想起那天桥底下的场景,“前段时间我状态最差,打算去桥底下自杀,结果看见他缩在那里睡觉,怀里还抱着旧毛毯,睡得特别香,像只没心没肺的小团子。”
那是他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见过的“活气”——没有算计,没有痛苦,只是单纯地活着,连睡觉都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劲儿。
也是那天,他突然不想死了,想再看看这个能睡得这么香的小笨蛋,能不能一直这么简单快乐。
“不行。”
宫翊修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盯着纪染尘,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惕和拒绝。
“房昀舒跟你不一样,他心思简单,经不起折腾。你别把他卷进你的事里,也别对他有不该有的心思。”
纪染尘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你现在倒是会护着他了。当初把他打包送回来,对他冷言冷语的人,不是你吗?”
“我……”
宫翊修语塞,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他确实对房昀舒不好,可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才更不想让纪染尘靠近——纪染尘身上的阴郁和沉重,不是房昀舒那样的小笨蛋能承受的。
“我不会伤害他。”
纪染尘看穿了他的顾虑,“我只是想看着他,让他能一直像那天在桥底下那样,睡得安稳。”
可宫翊修依旧没松口,只是固执地重复:“我说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