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无光的深海,冰冷,死寂。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永恒的虚无。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点微温,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
这温热来自心口,微弱却固执。它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穿透沉重的黑暗,轻轻拉扯着王大胆沉沦的意识。渐渐地,一丝清凉的气息随着那点温热缓缓流淌开来,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浸润着他枯竭的识海,抚平着灵魂深处因强行催动玉佩本源而留下的灼伤。
水之力·滋养·魂归!
这滋养之力不再局限于肉体,而是深入到了精神层面。王大胆破碎的意识碎片,在这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引导下,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缓慢地汇聚、粘合。浑噩的黑暗逐渐褪去,知觉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点点复苏。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剧痛。全身的骨骼仿佛被巨锤反复碾过,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灼痛依旧清晰。经脉如同被野火燎原后的焦土,干涸、刺痛,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流转都带来钻心的撕裂感。丹田内那枚“源种”依旧黯淡,表面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只是在那裂痕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翠绿的淡蓝色光点,如同寒夜中的孤星,顽强地闪烁着。
他艰难地睁开眼。
依旧是那片墨蓝色、流淌着冰冷星云的诡异天空。身下是熟悉的深褐色木质平台,带着檀香与海风的气息。但这一次,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躺在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力场之中。力场隔绝了外界的寒意,内部充盈着一种温润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绿色光雾。光雾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皮肤,带来清凉的舒适感,与他体内玉佩残存的滋养之力隐隐呼应,缓慢地修复着最严重的伤势。
平台边缘,伫立着那个如冰山般的男人——星殛。他依旧穿着作战服,但未戴头盔,冷硬的侧脸在星云微光下如同雕塑。他的目光,穿透虚空,牢牢锁定着远处那座镶嵌在星海云鲸骸骨上的青金巨门——“归墟之扉”。
此刻,那扇巨门显得异常“活跃”。门缝处流淌的深紫色归墟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地翻涌、鼓胀!粘稠的紫光比之前更加浓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与贪婪!整个“鲸落回廊”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恐怖氛围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焦躁感。
“你醒了。” 星殛冰冷的声音传来,没有回头,“比预计的早了十七个小时。玄武遗泽的守护之力,果然名不虚传。”
王大胆尝试发声,喉咙干涩刺痛,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不必浪费力气。”星殛转过身,墨蓝色的眸子如同冰封的湖泊,倒映着王大胆虚弱的身影,“你强行引动玉佩本源,重创‘骸骨之怨’,代价是自身几乎魂飞魄散。若非‘回廊之息’(指那淡绿色光雾)吊住你最后一口气,你此刻已是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王大胆胸前,那里,玄武玉佩静静地躺着,裂痕如同蛛网,几乎覆盖了整个玉面,光华彻底沉寂,只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证明它尚未彻底崩碎。
“门…怎么样了?”王大胆用尽力气,嘶哑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因为你。”星殛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你体内残留的‘钥匙’碎片气息,你引爆玉佩本源时释放的那一丝带有‘玄武真意’的归墟之力,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骸骨之怨’核心的怨念,也剧烈地刺激了‘归墟之扉’的封印!现在的封印波动强度,是过去三百年的总和!它随时可能被门后的东西从内部强行冲开!”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大胆心上。自己拼死一击,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引来了更大的灾难?
“守陵人…世代镇压…就没办法彻底封死它吗?” 王大胆喘息着问道。
“彻底封死?”星殛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沉重,“你以为‘归墟’是什么?一处秘境?一个能量源?它是‘终结’本身!是万物的归宿,是法则的暗面!这扇门,只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通往那个终结之地的‘伤口’!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不断地‘缝合’这个伤口,延缓它彻底溃烂、吞噬一切的时间。”
他指向那座散发着不祥紫光的巨门:“‘星海云鲸’的骸骨,是远古强者以生命为代价,用来堵住这个伤口的‘塞子’。我们守陵人,就是不断加固这个塞子,清理试图从伤口爬出来的‘脓血’(指被归墟侵蚀的怪物,如骸骨之怨)的…清道夫。而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再次锁定王大胆,“你的存在本身,以及你体内的‘钥匙’关联,就像是…一把能轻易撬动这个塞子的‘工具’。无论你是否愿意,你已被卷入这场永恒的、注定失败的战争。”
王大胆沉默了。星殛话语中的绝望与宿命感,沉重得让人窒息。守护一个注定会崩溃的封印?这意义何在?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深渊之下、从那具庞大骸骨的更深处传来!这声音不同于骸骨之怨的咆哮,它更加宏大、更加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悲伤!整个鲸落回廊的震动瞬间加剧!青金巨门上的能量纹路疯狂闪烁,门缝处的深紫色能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波动、扭曲!
“不好!” 星殛脸色剧变,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是‘鲸歌’!云鲸残留的最后意志被彻底惊醒了!它在…悲鸣!它在警告!门后的东西…要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恐惧!
轰隆——!!!
一声沉闷到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巨响,猛地从青金巨门内部爆发!紧闭的门扉,竟然被硬生生地…向内推开了一道缝隙!
虽然只是一道极其细微、不足一指宽的缝隙!但就在这缝隙出现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意志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从那缝隙中狂涌而出!整个鲸落回廊的空间仿佛被投入了墨汁,光线瞬间黯淡!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以下!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呻吟!
吼!嗷!嘶——!
无数扭曲、疯狂、充满无尽恶意的嘶吼、尖啸、呢喃声,混合着空间被撕裂的噪音,如同亿万怨灵的合唱,从那道缝隙中倾泻而出!仅仅是听到这些声音,就足以让心智崩溃!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这股意志洪流,无数道粘稠的、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触手,从那道缝隙中疯狂地挤了出来!它们扭曲着、蠕动着,贪婪地吮吸着回廊空间中的一切能量和生机,并疯狂地拍打、撕扯着青金色的门扉,试图将那道缝隙撑得更大!
归墟的触须!门后恐怖存在的爪牙!它们降临了!
“封印节点全面过载!‘鲸歌’意志正在溃散!归墟侵蚀指数突破临界阈值!警告!‘终末之陵’入口正在失守!”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回廊,带着末日般的绝望!
“所有单位!最高战备!死守节点!绝不能让缝隙扩大!” 星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瞬间戴上头盔,手中的武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悍然冲向那扇正在被强行推开的巨门!其他守陵人战士也如同扑火的飞蛾,从各个角落冲出,手中的武器疯狂倾泻火力,射向那些舞动的深紫色触须!
嗤嗤嗤!轰轰轰!
幽蓝的冰冻光束、银白的能量弹幕与深紫色的归墟触须猛烈碰撞!能量湮灭的光芒、触须断裂时喷溅的污秽紫液、空间被撕裂的黑色裂痕交织在一起!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每一秒都有守陵人战士在深紫色触须的缠绕或湮灭光束下化为飞灰!星殛的冰蓝光柱威力惊人,每一次斩击都能切断数根触须,冻结大片区域,但触须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断裂处瞬间又有新的涌出!那道门缝,在无数触须的撕扯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扩大!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黑暗,笼罩着整个鲸落回廊!王大胆躺在力场中,看着这如同地狱降临般的景象,感受着那从门缝中涌出的、冻结灵魂的归墟意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就是终末之陵?这就是归墟的真容?仅仅是泄露出来的一丝意志和爪牙,就足以让强大的守陵人陷入苦战,濒临崩溃!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他。但这一次,在那绝望的深处,一点微弱的火苗却被这极致的恐怖与守陵人决死的抗争,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陈博士的托付,南港码头的疑云,李不群的秘密,星核爆燃的真相,还有那该死的“钥匙”……他追寻的一切答案,可能就在那扇门后!还有这些守陵人,这些在绝望中依旧向死而生的战士……
胸前的玄武玉佩,那丝微温,在门缝中涌出的归墟意志刺激下,仿佛受到了挑衅,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清凉气息,顺着那几乎断裂的经脉,艰难地流入他枯竭的丹田,触动了那枚布满裂痕的“源种”!
水之力·共鸣·不屈!
嗡!
源种核心那点新生的淡蓝色光点,骤然亮起!它不再仅仅是寒意的凝聚,而是融合了王大胆此刻强烈的不屈意志、玉佩残存的守护真意、以及对这片空间无处不在的水汽(来自深渊湿气和回廊之息)的微弱感应!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呼唤!一种试图沟通、安抚这片空间中被归墟意志强行压制、陷入无尽悲鸣的某种存在的渴望!
是那“鲸歌”!是远古星海云鲸残留的最后意志!
王大胆福至心灵!他不再犹豫,用尽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精神和力量,将意念集中于胸前玉佩,集中于丹田那点淡蓝光点,然后,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意志、玉佩的微温、源种的淡蓝光晕,混合着对那悲怆“鲸歌”的感应,如同无形的声波,向着深渊之下、向着那具庞大的骸骨、向着那被深紫色触须疯狂撕扯的青金巨门,狠狠地“呐喊”出去!
“醒来!助我!镇压!!!”
这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纯粹的精神意念,一道融合了水行本源坚韧与净化真意的灵魂冲击!
奇迹发生了!
嗡——!!!
那道低沉、悲怆的“鲸歌”嗡鸣声,在王大胆这道意念冲击下,猛地一颤!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悲鸣中的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唤醒的、源自远古的、属于星海霸主的最后一丝威严与不甘!
轰隆隆隆——!!!
整个星海云鲸的庞大骸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覆盖在骸骨上的沉积岩层大片崩落!缠绕的藤蔓瞬间化为齑粉!骸骨本身,那些粗壮如山峦的脊骨、肋骨,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如同星辰般的银白色光芒!一股浩瀚、苍茫、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磅礴威压,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瞬间席卷了整个鲸落回廊!
这股威压并非针对守陵人,而是带着一种本能的、对入侵者的极致愤怒,狠狠压向了那道门缝和狂舞的深紫色触须!
嗤嗤嗤——!!!
无数深紫色的归墟触手在接触到这银白色星辉的瞬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发出凄厉的尖啸,大片大片地消融、湮灭!那正被缓缓推开的门缝,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摁住,扩大的趋势猛地一滞!门缝中涌出的归墟意志洪流也为之一顿!
“什么?!” 正在苦战的星殛猛地回头,冰冷的目光穿透头盔,死死锁定在力场中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却爆发出惊人精神力量的身影上!“他…他竟然能引动‘云鲸’残存的星辉意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绝望的战场上投下了一颗震撼弹!守陵人战士们的压力骤减!
然而,门后的存在显然被彻底激怒了!
轰——!!!
一声更加恐怖、仿佛能震碎星河的怒吼从门缝深处传来!那道细微的缝隙猛地紫光大盛!一股远超之前的、带着纯粹湮灭法则的深紫色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无视了星辉的压制,狠狠撞在青金巨门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
青金色巨门那非金非玉的门扉上,一道细长的、闪烁着紫黑色电光的裂痕,清晰无比地蔓延开来!
虽然门缝被星辉暂时压制没有扩大,但门体本身…受损了!
真正的灾难,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