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段通往洛阳的山路,仿佛是从人间坠向地狱的阶梯。
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越来越浓烈,像一只无形而油腻的脏手,死死扼住每个人的口鼻。
那是木材燃烧后刺鼻的焦糊味,是皮肉烧焦后令人胃囊翻腾的恶臭,是浓郁到几乎凝成铁锈般实质的血腥味,以及……尸体在暖湿空气中开始腐败后散发的,那种甜腻而致命的死亡气息。
这气味无孔不入,沾染在衣服上,缠绕在发丝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急行军的队伍,步伐不自觉地变得沉重,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哑。
当潜渊军的先头斥候打出“停止前进,就地隐蔽”的警戒手势,全体将士最终悄无声息地匍匐在那道可以俯瞰洛阳城的最后一道山梁上,拨开枯枝与荒草,看清山下那一片景象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死寂,以及那冲天的黑烟和刺鼻的恶臭。
就连平日里杀人不眨眼,以悍勇着称的武二石,此刻也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口凉气却呛得他肺部生疼,因为他吸进去的是混合着人油焦臭的空气。
他的独眼瞪得溜圆,里面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极致暴行震撼后的茫然,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愤怒,额头上蚯蚓般的青筋剧烈搏动着。
李丽丽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身旁一块冰冷的岩石,指甲几乎要抠进石缝里。
她的胃部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无法抑制的干呕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眼前这超越了她想象极限的人间惨剧。
白素雅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比身上月白的衣袍还要苍白。
她纤细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寒风中的落叶。
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此刻盈满了巨大的惊骇与无法言说的悲恸,死死盯着山下那片焦土。
她看到一具蜷缩在焦黑门框边的幼小尸体,看到被马蹄踏碎的老人,看到……她猛地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滚落在地,瞬间被焦土吸收。
周一木这个一向以沉稳冷静着称的统帅,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攥得发白,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凸起。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低吼:
“畜…生…行…径!”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杀意。
袁大山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地狱之火煅烧过的铁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像一块花岗岩。
但如果你仔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那深邃的瞳孔深处,并非冰冷的死寂,而是有某种漆黑、粘稠、如同岩浆般的东西在疯狂地涌动、沸腾,即将冲破一切束缚,毁灭眼前这一切罪恶的源头!
一股极其恐怖,近乎实质的,令人血液都要冻结的无形杀气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度。
【内心oS: (胸腔里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轰然爆炸!灵魂都在战栗!)董!卓!老!贼!我日你祖宗万代!杀人放火!迁都劫掠!屠戮百姓!焚毁千年古都!你他妈干的这是人事?!猪狗不如的杂碎!畜生!老子袁大山在此立誓,不将你千刀万剐,不将你西凉党羽连根拔起,老子誓不为人!这满城冤魂,都在天上看着呢!】
就在这死寂与悲愤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时刻,侧翼的废墟阴影中,两个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是柳如梦和宋七八。
两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柳如梦原本清丽的脸庞上沾满了烟灰,嘴唇紧抿,失去了所有血色。
宋七八这个见惯了山林生死、野兽搏杀的老猎户,此刻眼神里也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厌恶,他粗糙的手背上甚至有一道新鲜的血痕,显然刚才探查时遇到了“情况”。
“城主!”
柳如梦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仍不可避免的颤抖,她的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让某种情绪失控。
“确认了!西凉军主力,包括董卓本人及其麾下大将,已于三日前,挟持天子、公卿百官、以及部分被掳掠的工匠、妇女,押送着无法计数的金银财宝、典籍图册,浩浩荡荡向西,往长安方向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冷静地汇报,但每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在地上:
“城内还有小股西凉断后部队,规模约千人,看旗号和李傕、郭汜的军徽,应是他们的麾下,由一名叫‘李别’(李傕之侄,虚构或历史小人物)的军司马统领。
他们并未执行任何救火或维持秩序的命令,反而…正在趁机大肆搜刮遗漏的财宝,虐杀未能逃走的百姓,纵火…取乐。”
说到“取乐”两个字时,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森寒杀意。
宋七八接着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烟呛坏了嗓子,补充着细节:
“皇宫…烧得最惨,几乎被夷为平地,未央宫、长乐宫…都完了。
“但那李别的人马,大部分都集中在皇宫废墟和南宫附近的武库,还有几家原本的勋贵府邸区域,像是在疯狂地挖找什么东西…像一群刨食的鬣狗。”
“他们在找玉玺。”
袁大山冰冷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确信,“或者说,任何可能被仓促撤离时遗漏下的,价值连城的珍宝。传国玉玺,是最大的目标。”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越过脚下这片仍在燃烧,呻吟的巨大废墟,死死盯住那片曾经象征着天下权柄极致,如今却沦为最大坟场的皇宫区域。
焦黑的残垣断壁,在漫天烟尘中如同巨兽扭曲的骸骨。
“目标不变!”
袁大山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将所有的悲愤转化为冰冷的战斗意志!
“皇宫废墟!寻找传国玉玺!”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挨个扫过麾下众将那写满愤怒与杀意的脸庞:
“周一木!武二石!”
“在!”
两人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般,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杀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准备战斗!清除一切挡路的西凉杂碎!允许使用任何手段——弩箭、短刀、火油、陷阱!力求速战速决,无声格杀,不留一个活口!我们不仅要拿到玉玺,更要为这满城冤魂,讨还第一笔血债!”
“得令!”
两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眼中的凶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0武二石已经开始下意识地舔舐干燥的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了敌人鲜血的味道。
“柳如梦!宋七八!”
“在!”
“立刻探明通往皇宫废墟的最快捷,最隐蔽路径!我要知道那股断后西凉军的准确分布图,兵力配置,明哨暗哨位置,换岗时间、以及他们头目李别可能的位置!要最快!最详细!”
“明白!”两人毫不迟疑,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投入下方的废墟阴影之中。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队伍如同一台被注入了愤怒燃料的精密机器,瞬间从巨大的悲恸中挣脱出来,每一个齿轮都开始高速而冰冷地运转起来。
检查弩机箭矢的咔嗒声,磨砺刀锋的沙沙声,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复仇的前奏。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却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袁大山那只紧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的手。
是白素雅。
她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了情绪,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抬起来看向袁大山的眼眸里,之前的惊恐和悲恸已经被一种深沉的,如同经过淬炼的磐石般的坚定和无言的愤怒所取代。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甲,用这种方式传递着她与他同在的支持,她感同身受的愤怒,以及无论刀山火海亦誓死相随的决心。
袁大山反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纤细的手指,铁手套的冰冷与她肌肤的柔软形成鲜明对比,一切尽在这无言的触碰之中。
【爽点: 患难与共!夫妻同心!愤怒转化为坚定不移的力量!】
【内心oS: (感受着手中那细微的颤抖和无比的坚定)琴琴...好姑娘!别怕,跟着我!这血海深仇,老子带你一起去讨!那传国玉玺,老子带你亲手去拿!这人间地狱,我们一起来闯!】
不过片刻功夫,柳如梦和宋七八去而复返,效率高得惊人。
“城主,路线已探明!西凉军主要分布在未央宫前殿废墟和南宫武库附近,挖找得最凶,几乎像是在刨地三尺。巡逻队间隔约半炷香,哨卡相对松散,军纪涣散,多数人在饮酒作乐,声音嘈杂,正是防备最松懈之时。”
“好!”袁大山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天赐良机!恶魔狂欢之时,正是我等复仇之刃饮血之刻!”
他猛地拔出腰间横刀,“沧啷”一声龙吟,那雪亮的刀锋在洛阳冲天的火光和昏暗的天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残酷的寒芒,直指那片如同巨兽坟冢般死寂而又暗藏杀机的皇宫废墟!
“潜渊军!”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般滚过每一个将士的耳畔,点燃了他们胸腔中积郁的怒火。
“目标!皇宫!”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行动!”
三百锐士,如同三百支沉默的、饱含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黑色箭矢,从山梁之上猛扑而下,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融入了下方那片仍然在燃烧、呻吟、流淌着血与泪的巨大废墟之中。
复仇之刃,已然出鞘,带着地狱的审判,直刺罪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