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的褶皱像巨兽盘踞的脊梁，沉默地吞噬着渺小的人影。
张三铁抹了把脸上的汗，混合着灰土和血丝的液体在掌心洇开一片污迹。
他靠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岩石上，粗重地喘息着，肺叶火辣辣地疼。
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
他带的这支二十多人的“探矿队”，此刻像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七零八落地瘫在崎岖的山坡上，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最初的亢奋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徒劳和绝望取代。
“张头儿…”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年轻后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这…这都第十三天了…翻了三座山头，挖了二十几个坑…连个铁渣子都没见着…城主说的…那红石头…真有吗？”
他眼神涣散地望着远处连绵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苍青色山峦，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曾经在官矿做过苦力，此刻也唉声叹气：
“张头儿，城主…城主怕不是…被逼急了才说那话吧？俺以前挖矿，那都是官家圈定的地界，有老师傅带着，还得靠运气…这漫山遍野的找，大海捞针啊！”
他捶了捶酸痛的腰，“带的干粮…最多再撑两天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山林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远处几声孤零零的鸟鸣，更添压抑。
张三铁沉默着。他比任何人都累，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失败的后果。没有铁，潜渊城就是纸糊的堡垒。
城主拍在他肩上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嘱托，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咸腥味，眼神却倔强地扫过一张张疲惫绝望的脸。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
张三铁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用力而撕裂般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城主的话，就是铁律！他说山里有铁，那就一定有！找不到？那是咱们眼瞎！心瞎！”
他指着脚下嶙峋的山石：
“看见没？城主说了，看颜色！找红的！找带锈的！”他又从怀里宝贝似的摸出城主给的一块黑黢黢的磁石，只有指甲盖大小，“看这个！城主说，带铁气的石头，它吸得住！再看水流！水要是红的、褐的，底下准有货！”
内心oS（张三铁）： 城主是神人！他说有，那就一定有！挖！就算死在这山里，也得把铁挖出来！不然怎么对得起城主的信任？怎么对得起谷里几千张等着吃饭、等着活命的嘴？
“都起来！”张三铁像头发怒的公牛，一脚踹在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再往前！翻过这道梁！老子就不信了！城主说的那些法子，咱们还没试全乎！水流！对，找水流！顺着水走！”
探矿队被张三铁的蛮横和近乎偏执的信念再次驱动起来。麻木的腿脚重新灌入一丝力气，哪怕这力气是靠着最后一点希望和恐惧挤出来的。
他们跌跌撞撞地翻过眼前这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狭窄幽深的山谷。谷底，果然有一条细小的溪流蜿蜒而过。
“水！有水！”有人沙哑地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像渴极了的野兽，连滚带爬地扑向溪边，把头埋进清凉的水里猛灌。
张三铁也渴得嗓子冒烟，但他没急着喝水。他蹲在溪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流淌的溪水。
水很清，底部是灰白色的鹅卵石，看不出什么异常。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又错了？
他不死心，沿着溪流往上走了一段。山谷越来越窄，光线也暗了下来。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脚下的溪水，颜色似乎…有点不一样？不再是清澈见底，而是带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褐黄色。
内心oS（张三铁）：黄？锈色？城主说过…铁锈水！
一股电流猛地窜过他的脊背！他几乎是扑到溪边，掬起一捧水，凑到眼前仔细看。果然！那极淡的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此微弱，却像黑夜里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神经！
“快！快过来！看这水！”张三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众人围拢过来，顺着张三铁的手指看去，都茫然地摇摇头：“张头儿，这水…挺清的啊？”
“清个屁！仔细看！颜色！带黄！带锈！”张三铁急得直跺脚，把水泼在岸边的石头上，水渍干涸后，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痕迹。
“看到没！锈！是铁锈！城主说的铁锈水！源头就在上面！快！顺着溪水往上找！仔细看两边的石头！”
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微光，也足以让濒临崩溃的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探矿队像打了鸡血，沿着狭窄的溪谷向上攀爬，眼睛瞪得溜圆，不放过任何一块岩石。
张三铁更是像条猎犬，几乎是贴着地面在搜索，手指在冰冷的石壁上划过。
“颜色…颜色…”他喃喃自语，城主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赤红色…带磁性…”
突然！他在一片被藤蔓半遮掩的陡峭岩壁前停住了。这里的岩石，不再是普通的青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斑驳的、仿佛被火燎过的暗红色！他心脏狂跳，拔出腰间的柴刀，狠狠砍断藤蔓。
暗红色的岩层裸露出来，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块珍贵的磁石，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磁石，紧紧地、稳稳地吸附在了岩石上！纹丝不动！
“吸…吸住了！”张三铁的声音陡然拔高，破了音，带着哭腔，“吸住了！城主！城主说的…吸住了！是铁！是铁石啊！”
他疯了一样，用柴刀疯狂地劈砍着岩壁。碎石飞溅，火星四射。几刀下去，一块更大的暗红色矿石滚落下来。他捡起一块，沉甸甸的！用磁石一吸，牢牢吸住！再用刀背狠狠一砸！
“当！”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铁交鸣之音，在这寂静的山谷里骤然响起，如同仙乐！
“铁！是铁！是上好的铁矿石啊！”张三铁捧着那块沉甸甸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暗红石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潜渊城的方向，嚎啕大哭起来，“城主！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潜渊城有救了！有救了啊——！”
所有的疲惫、绝望、伤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探矿队的汉子们围拢过来，看着张三铁手里那块仿佛会发光的矿石，听着那清脆的敲击声，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和哭喊！
他们互相捶打着，拥抱着，在嶙峋的山石上打滚，用尽全身力气发泄着这十几天积压的恐惧和此刻喷薄而出的狂喜！
“铁！是铁！”
“老天开眼啊！”
“城主万岁！张头儿万岁！”
“潜渊城有铁了！有铁了！”
张三铁哭够了，猛地站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光芒：“别嚎了！快！快挖！看看有多大！快！”
汉子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抡起锄头、铁镐，朝着那暗红色的岩壁疯狂地刨挖起来！石屑纷飞，火星四溅。随着表层的岩石被剥开，暴露在他们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那暗红色的矿脉，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在岩层中蜿蜒延伸！露头之处，竟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矿层浅得几乎就在地表之下！储量之大，远超他们最狂野的想象！
“露…露天矿！浅层！天啊！这么大一片！”那个曾经的老矿工声音都变了调，激动得浑身发抖，“老天爷！这是…这是天赐宝矿啊！品质…看这颜色，这光泽…错不了！是好铁！”
“哈哈！哈哈哈！”
张三铁仰天狂笑，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最后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矿石上，震得拳头生疼也毫不在意，“成了！真的成了！城主神机妙算！天佑潜渊！快！王二狗！你脚程最快！立刻！马上！给我滚回谷里！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城主！告诉所有人！潜渊城，有铁了！我们找到铁矿了——！”
被叫做王二狗的瘦小汉子，早已激动得满脸通红，闻言嗷一嗓子，像支离弦的箭，连滚带爬地朝着来路，朝着潜渊城的方向，不要命地狂奔而去。那狂喜的嘶吼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内心oS（张三铁）：天助我也！天助潜渊！城主真是料事如神！这么大一片浅层赤铁矿！品质好，开采容易！炼铁的命根子有了！潜渊城的筋骨，硬了！城主，我没辜负您的信任！没辜负！
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潜渊谷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当王二狗衣衫褴褛、满身是伤、却高举着一块沉甸甸的暗红色矿石，嘶哑着喉咙，跌跌撞撞冲进谷口，发出那声变了调的嘶吼：“找到了——！铁——！大铁矿——！”时，整个潜渊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在夯打城墙的工匠们，抡起的木槌停在了半空。
正在操练的士兵们，整齐的步伐瞬间散乱。
正在分拣草药的柳如梦，手中的药草洒落一地。
正在核算物资的李丽丽，手中的竹简啪嗒掉在案几上。
正在教导孩童念“人之初”的白素雅，声音戛然而止，猛地站起身，望向谷口的方向，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晶莹的泪光。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爆发！
“铁？找到了？”
“老天爷！真有铁了！”
“在哪？在哪？快让我看看！”
“王二狗！快说！矿大不大？好不好？”
“潜渊城有铁了！我们有铁了——！”
人群像沸腾的开水，瞬间涌向谷口，将精疲力竭却亢奋得手舞足蹈的王二狗团团围住。无数双手争相去触摸那块被王二狗高举着的、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矿石。
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表面，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泪水混合着汗水、泥土，在无数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肆意流淌。
“好矿！好矿啊！”
“这么大一块！露天的！浅层！城主说的全对了！”
“天佑潜渊！天佑城主！”
“我们有铁了！再也不用怕了！”
欢呼声、呐喊声、喜极而泣的哭嚎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在潜渊谷的峭壁间反复激荡，仿佛要将这多日来的压抑、困顿、绝望彻底冲刷干净！
整个谷地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癫狂的欢庆海洋！
袁大山站在刚刚封顶的议事厅高处，远远看着谷口那沸腾的人群，看着那块在无数双手中传递的暗红色矿石，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比畅快、无比振奋的笑容！
内心oS（袁大山）：哈哈！成了！张三铁！好样的！果然没看错你！露天浅层赤铁矿！储量可观！品质尚可！天助我也！初级工业的血液，有了！炼铁厂！高炉！标准化工具！精良武器！坚固城防！潜渊城腾飞的翅膀，终于插上了！张三铁，立了泼天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