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和感觉自己的肺部如同被撕裂般灼痛,他实实在在的憋着一口气。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性思考,他猛地一挣,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粗暴地甩开了田海旺那只试图拽住他的、沾满粘稠酱酱的手臂!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自己都踉跄了一下,胸口一阵翻涌,差点憋出一内伤来!
他顾不上调整不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埋着头,铆足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片散发着(相对)宜人气息的、仿佛能隔绝一切恶臭的黑色酱酱海洋,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田海旺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力挣脱搞得措手不及,脚下湿滑的腐肉让他差点摔倒。
等他稳住身形,杜清和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到了他前方五十米开外!
这个距离,在如此恶劣湿滑、障碍物遍地的环境下,想要再次追上并拦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田海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之所以拼死阻拦,是因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关乎生死的真相,他刚才根本没来得及告诉这位行事一贯雷厉风行、甚至有些莽撞的师弟!
那就是——眼前这片看似能提供庇护的黑色酱酱海洋,并非在所有时间段都是安全的“避风港”!
恰恰相反,它极度危险!
只有在每天一个极其特定的、短暂的时段里涌出的酱酱,才具有那种能中和恶臭、甚至似乎能隔绝某种无形侵蚀的神奇效果。
而其他绝大多数时间里,这片看似平静的酱酱之海,会展现出它恐怖的另一面——它是一种具有强烈腐蚀性和同化性的物质,会将任何胆敢接触它的生物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田海旺自己是幸运的。
他苏醒过来的时间点,恰好是那安全时段的末尾。
他不仅亲身体验了那种酱酱的保护作用,更在之后惊恐地目睹了可怕的一幕:有其他不幸在错误时间醒来的“难友”,挣扎着扑向那片黑色的希望之海,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掉进强酸池般迅速消融,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粘稠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师弟!师弟啊!回来!快回来!”
田海旺急得双眼通红,扯开了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在空旷、恶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时段不对! 危险!那边危险——!!”
杜清和其实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师兄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声音模糊地穿透了他耳边的嗡鸣和风噪。
但此刻的他,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喉咙如同着火,根本憋着一口不敢松的气,连回头看一眼的余力都没有!
他全部的意志和体力都用于维持这最后的冲刺,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哪怕是挥一下手示意——都可能让他速度稍减,从而导致他不得不在下一刻吸入那口足以让他瞬间窒息的、混合着尸臭和化学毒气的致命空气!
他的大脑在极度缺氧和恐惧下,只剩下一个最简单的念头:冲进去!跳进去!憋住气!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就算师兄说一百遍也听不见!
田海旺看着师弟毫不减速、义无反顾冲向死亡地带的背影,彻底急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疯狂扫视四周,突然看到了旁边那个巨大的、由腐烂鲨鱼尸体和某种未知器械残骸共同构成的坑洞!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坑边,指着里面储存的、散发着熟悉气息的黑色粘稠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着杜清和的背影发出最后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师弟!错了!不要去那边!是这里!这里的才是对的啊!是我专门储存下来的、安全时段的酱酱!快过来——!!”
原来,田海旺在发现酱酱海洋的恐怖规律后,凭借惊人的求生意志和附近找到的一些废弃容器,想方设法地在安全时段收集并储存了相当数量的“安全酱酱”,藏匿在这个相对隐蔽的坑洞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和生命线!
此时的杜清和,心智已经被纯粹的求生本能和极度的生理不适所占据,早已不是那个冷静理性的杜博士了。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思考不了。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片近在咫尺的、仿佛能带来解脱的黑色海洋!
就在田海旺那绝望的呐喊声达到顶点的瞬间,杜清和冲到了酱酱海洋的边缘。
他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前冲的惯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粘稠的、泛着幽幽光泽的黑色水面,纵身一跃!
他的身影,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猛地扎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咚——!!!”
一声沉重、突兀、仿佛重物从极高处坠落的闷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空旷的模拟实验室中!
这声音是如此巨大且毫无征兆,瞬间就打断了穆楚楚那歇斯底里的、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嚎啕大哭,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个抽噎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在楚楚和晏修远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一大坨黑漆漆、黏糊糊、不断向下滴淌着不明粘稠液体的、完全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仿佛凭空出现,从他们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区域破空而入,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地砸在了实验室中央那巨大的太阳系微缩模型旁边!
“砰!”
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伴随着某种粘稠物飞溅的细微声响。
最诡异的是——那坚硬光滑、没有任何缝隙的金属天花板,明明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洞,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那东西就像是直接穿透了空间本身,从另一个维度硬生生砸了进来!
实验室内的所有人,其实就楚楚和晏修远两人儿,都被这超自然的一幕惊呆了。
实际上,谁也没有真正看清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用“从天花板掉下来”来解释,虽然违背物理常识,但至少比“划破虚空而来”更容易让人的大脑接受和理解,尽管后者可能更接近真相。
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让穆楚楚和晏修远,几乎是同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向后倒退了五六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仪器台上才停下,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他们这剧烈后退的动作,带起了一阵急促的气流。
这股微弱的气流,恰好将一直悬浮在附近、处于纯粹量子态隐形观察中的裴珏、余竹和柏亿的三缕意识,如同吹开三片羽毛般,猛地掀飞到了实验室最远的角落里,让他们瞬间失去了对中心区域的清晰感知,只能在意识中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翻滚和眩晕。
……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杜清和,此刻正晕头转向。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从万丈高空坠落,然后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坚硬却略带弹性的平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眼前金星乱冒。
剧烈的撞击让他一直死死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动了。
求生本能让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肺部和喉咙那憋得疼痛难耐的紧绷感,稍稍松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一刹那,一缕他从未体验过的、清新、纯净、带着一丝凉意和莫名香甜的空气,如同最温柔的精灵,顺着他的鼻腔悄然流入,轻轻抚过他灼痛的气管,最终涌入他那几乎要炸裂的肺叶!
“哇——!”
这口空气带来的极致舒爽感,让他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极度满足的惊叹,“真他大爷的……好闻!!!”
这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警惕和恐惧。
他彻底放开了戒备,开始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每一口都让他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充沛的氧气和舒适的环境迅速恢复了他的体力,也激发了他的行动力。
他猛地一撑地,想要站起来,看清楚自己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他上半身猛地抬起的瞬间——
他的脸,结结实实地、严丝合缝地,怼在了一张正小心翼翼、充满惊疑不定凑过来想查看究竟的人脸上、当然也被糊了一脸酱酱!
毫无疑问,杜清和此刻也是满头满脸的黑色酱酱,根本看不出人样。
两张覆盖着同款恶心粘液、同样处于极度震惊中的脸,在极近的距离下,完成了一次猝不及防的、亲密无间的“会面”!
“啊——!!!”
两声极度惊恐、尖锐到破音的惨叫,异口同声地从两张糊满酱酱的嘴里爆发出来!
这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晏修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但他强压下恐惧,定了定神,看到楚楚满脸惊恐地僵在原地,脸上糊满了还在往下滴淌的、恶心的黑色粘稠物,他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两步,从实验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帮楚楚擦去脸上的污秽,至少让她能看清东西。
“楚楚,别怕,没事的,我帮你……”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楚楚脸颊的刹那——
“哗啦——!!!”
又是一声更加响亮、更加突兀的破空撕裂声!
第二大坨黑漆漆、黏糊糊的酱酱,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劈头盖脸地糊了晏修远满满一脸!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唔!噗……呸呸!”
晏修远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酱人”,手帕掉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抹开糊住眼睛和嘴巴的粘稠物,狼狈不堪。
“师弟!别怕!师兄我来救你啊——!!”
一个带着明显颤抖、却又充满急切和决绝的喊声,伴随着这第二坨酱酱一同“传送”了过来。
……
角落里,一直处于震惊和隐形状态的余竹和柏亿的量子意识,看到自己女儿被不明黑色物体“袭击”,再也忍不住了!
强烈的担忧和护犊之情瞬间压倒了理智。
他们趁着刚才那阵混乱的气流,意识体如同两缕轻烟,飞速地朝着楚楚的方向飘荡过去,急切地想要靠近她,仿佛本能地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她擦拭、去保护她。
就在他们的量子态意识距离楚楚的脸庞仅剩0.001纳米(一种意识层面的极度贴近)的瞬间——
“喂喂喂!你们两个!给我回来!”
备用量子引擎那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和无奈的意识波猛地锁定了他们,“随意让量子态‘溜脱’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很容易引起信息坍缩或者被未知规则同化的!懂不懂规矩啊!别添乱了!”
引擎的意识流如同无形的绳索,猛地揪住了余竹和柏亿那试图“母爱\/父爱泛滥”的量子态,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从楚楚身边拽了回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拖曳着他们,飞快地朝着实验室角落那个微缩的“火星”模型上的基地飘去,准备将他们重新“塞”回那个相对安全的临时容身之所。
四个糊满粘稠黑色酱酱、几乎看不清面容的人,在经历了短暂的、面面相觑的惊惧和死寂之后,终于从这超现实的诡异撞击中回过神来,大脑开始重新处理信息。
就在他们瞳孔放大,肌肉紧绷,即将对眼前这无法理解的“同类”做出更大反应——无论是尖叫、攻击还是质问——的刹那——
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压抑、却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能量的轰鸣声,猛地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甚至是空间的每一个维度碾压而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骼、神经和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令人极度生理不适的、高频的震颤,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冰冷的金属蚂蚁正强行钻进每一个毛孔,在皮肤下、在血管里疯狂爬行、啃噬!
这突如其来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声波攻击,让实验室内的四人瞬间脸色煞白(尽管被黑色酱酱糊住看不出来),所有注意力都被强行从彼此身上扯开!
他们再也无暇去思考对面那两个黑乎乎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种更原始、更巨大的生存危机感如同冰水般浇透了全身!
穆楚楚只觉得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强烈的麻痒和针刺感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她控制不住地抬起双手,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手臂、脖颈、脸颊上一通乱挠,试图驱赶那并不存在的“蚂蚁”,指甲在黑色的酱层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但这徒劳的动作除了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空间本身的、深入骨髓的不适与恐惧。
最恐怖的事情接踵而至,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啪!啪啪啪——!”
地下层所有的照明设备,包括主灯、应急灯、仪器指示灯,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后,骤然间全部熄灭!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整个“七星温泉山庄”的地下结构,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吱呀——嘎吱——”声!
金属梁架在扭曲,混凝土在发出呻吟,墙壁和天花板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挤压、变形!
“跑!!!”
晏修远的嘶吼声在黑暗中炸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流,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穆楚楚和晏修远,两人不约而同地、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拔腿就朝着记忆中来时的通道、通往地面的方向亡命狂奔!
脚步声在黑暗和轰鸣中杂乱地回荡。
杜清和与田海旺虽然完全搞不清这里的结构,但在这极致的恐慌和压迫下,他们也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凭着感觉,死死追随着前方两人慌乱但明确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幸运的是,山庄地下层的安全通道标识似乎采用了某种微弱的自发光材料,在绝对的黑暗中提供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指引,让他们没有在复杂的通道中彻底迷路。
当他们终于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冲上地面,冲出山庄主建筑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外面,早已乱作一团!
游客在尖叫奔逃,车辆失控地碰撞在一起。
而天空——那片原本应该悬挂着巨大而稳定的、提供光热的“太阳”维度投影的天空——此刻,那光源竟然也骤然间彻底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