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俊疾山城,马小玲与折颜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两道若有若无的流光,掠过苍茫群山,直向西方而去。越靠近昆仑虚地界,空气中的灵气便越发精纯浓郁,隐隐带着一股肃穆、苍凉而又坚韧不屈的意蕴。仿佛这片天地,依旧铭记着七万年前那场惨烈大战,铭记着那位为此付出一切的战神。
昆仑山脉,巍峨连绵,主峰直插云霄,犹如天地支柱。昔年战神墨渊在此开宗立派,讲道授徒,万仙来朝,是何等鼎盛风光。然而如今,放眼望去,虽依旧宫阙林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却明显冷清了许多。只有少数身着素白道袍的弟子,在山门、广场和殿宇间默默洒扫、修行,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悲戚与坚守。
折颜对此地极为熟悉,带着马小玲绕过主殿群,径直前往后山一处被强大禁制笼罩的幽静山谷。谷口云雾缭绕,符文隐现,寻常仙神根本无法靠近。折颜停下脚步,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打出一道蕴含着上古神力的法印。法印融入云雾,禁制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墨渊沉睡之地,就在谷内。此处禁制乃他亲手所布,结合昆仑山地脉,威力无穷,即便是我,也需得他昔日授予的法门方能开启。”折颜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对老友的追忆与敬重。
马小玲点头,她能感受到这禁制的强大,若非折颜带领,即便以她金仙修为,想要强行闯入也需费一番手脚,且必然惊动各方。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山谷。
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没有华丽的宫殿,只有一片天然形成的玉台,周围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宁静祥和气息的仙草灵芝。玉台中央,悬浮着一团柔和而虚弱的光晕,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男子轮廓,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却紧闭双眼,面容安详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虚弱。这便是战神墨渊残存于世的本源元神。
玉台四周,布置着极其复杂玄奥的聚灵阵法,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和昆仑山地脉龙气被源源不断地抽取而来,汇入那团光晕,勉力维持着其不散。但马小玲一眼便看出,这滋养如同杯水车薪,那元神光晕的核心,正通过一种无形的联系,在持续不断地向外输出着力量,对抗着遥远的若水河畔,东皇钟内的冲击。
“墨渊……”折颜看着那团微弱的光晕,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感,有关切,有敬佩,更有深深的惋惜。“一别七万年,你还是这般模样……今日,我带了一位道友前来,她或可有办法助你。”
马小玲凝视着墨渊的残魂,心中肃然起敬。这元神之中蕴含的意志之坚韧、力量之磅礴,远超她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若非为了苍生,以此君之能,天地间谁能将其逼迫至此等地步?她上前一步,并未贸然接触那脆弱的残魂,而是盘膝坐在玉台前的蒲团上,对折颜道:“上神,请为我护法。我需以神念与墨渊上神沟通,探明其元神状况及东皇钟详情。”
折颜郑重颔首,退至数丈之外,神色凝重,周身气机引而不发,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意外。
马小玲闭上双眸,摒弃杂念,眉心识海之中,金仙道果大放光明,如同一轮缩小的昊日。一道纯净、温和、却又蕴含着超越此界法则意境的神念,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又如同温暖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向那团元神光晕探去。
起初,墨渊的残魂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排斥,那是强者沉睡中自我保护的机制。但马小玲的神念中没有丝毫恶意,只有纯粹的道韵交流意愿和磅礴的生机之力。她的神念巧妙地绕开了残魂表层的防御,如同春风化雨般,轻柔地触及了其最核心的意识深处。
恍惚间,马小玲的意念仿佛进入了一片由破碎的记忆、不屈的战意和深沉的守护信念构成的混沌虚空。她看到了七万年前若水河畔,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神魔厮杀,血流成河……她看到了墨渊手持轩辕剑,身先士卒,血染战袍……最终,她看到了那决绝的一幕:面对无法彻底击败的擎苍,墨渊目光坚定,毅然燃烧毕生修为与元神,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那巨大的东皇钟内,以自身为锁,将魔头永世镇压!悲壮、惨烈、可歌可泣!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这七万年来,墨渊即便只剩这缕残魂,依旧凭借无上意志,通过那元神与东皇钟的神秘联系,默默地、一刻不停地加固着封印,与钟内擎苍的魔念进行着永无休止的对抗。这种对抗,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本源。这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孤独、艰辛与牺牲。
“道友……”一个虚弱却依旧沉稳、带着一丝沙哑的意念,在这片意识虚空中响起,正是墨渊沉寂了七万年的声音,“多谢道友相助之意。折颜信你,我便信你。” 他的意念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带着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坚韧。
“墨渊上神大义,为苍生舍身,贫道钦佩万分。”马小玲的意念回应,带着由衷的敬意,“今日冒昧打扰,一是感知上神元神耗损过巨,特来助上神稳固本源;二则是为那东皇钟隐患。贫道察觉,封印之力流逝加速,更有诡异魔气侵蚀,恐生大变。”
墨渊的意念传来一阵明显的波动,带着惊讶与凝重:“道友竟能隔着如此之远,清晰感知到东皇钟的状况?甚至……那异种魔气?不错……近千年来,确有一股阴冷腐朽、迥异于擎苍魔元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在不断渗透、瓦解封印的核心仙纹。此物……极为难缠,其性质,我亦前所未见。”
马小玲将自身对那魔气的详细感知(包括其吞噬、同化的特性)分享给墨渊。两者意念交流,信息传递瞬间完成。
墨渊沉默了片刻,意念中透出深深的忧虑:“若如此,情况远比我想象的更为严峻。擎苍本就强悍,若得此外力相助,里应外合,破封之日恐将大大提前。届时……四海八荒,再无第二个墨渊可以牺牲。” 他的话语中,没有对自身牺牲的后悔,只有对苍生安危的担忧。
“上神不必过于忧心。”马小玲安慰道,意念中传递出强大的自信,“贫道既遇此事,便不会坐视不理。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上神的元神,断绝那持续性的消耗,再图加固封印之法。”
说罢,她心念一动,开始运转玄功。精纯无比的金仙仙元,混合着四象塔内世界的一丝本源造化生机,通过神念构筑的桥梁,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渡入墨渊的残魂之中。这股力量层次极高,中正平和,又蕴含无限生机,远非昆仑山灵脉之气可比。
墨渊的残魂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本能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那原本明灭不定、微弱不堪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明亮起来,模糊的轮廓也逐渐清晰,甚至能依稀看到墨渊那坚毅沉稳的面容。与此同时,马小玲借助四象塔镇压诸天的玄妙之力,开始帮助墨渊梳理其残魂与东皇钟之间那根无形的“消耗之线”,试图暂时隔绝或减轻这种联系带来的负担。
这个过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异常,需要马小玲对力量有着极致精妙的掌控,稍有不慎,便可能对墨渊脆弱的残魂造成二次伤害。折颜在外护法,能清晰地感受到谷内气息的变化,墨渊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的魂力,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苏、壮大,心中又是震惊又是狂喜。他看向马小玲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更深层次的认可。
不知过了多久,马小玲缓缓收回了神念,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番操作,对她心神的消耗极大。而玉台上的元神光晕,已比之前凝实了数倍,光芒稳定而柔和,墨渊的面容清晰可见,虽然依旧紧闭双目,但那股虚弱感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内敛的磅礴气息。
“墨渊……多谢道友再造之恩!”墨渊的意念变得清晰、有力,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一丝重获新生的振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元神不仅稳固了下来,甚至比沉睡之前还要凝练几分,那持续了七万年的消耗之苦,也大大减轻。这意味着,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应对未来的变局。
“上神不必客气,此乃贫道应为之事。”马小玲调息片刻,恢复过来,正色道,“如今上神元神已初步稳固,假以时日,重聚仙体亦非不可能。关于东皇钟,贫道有一提议,需与上神和折颜上神共同参详……”
她将之前与折颜商议的,在若水河畔布置一座结合此界法则与她自身道韵的“周天星斗大阵”的构想详细说出,并重点提出了如何将“因果法则”之力融入封印的设想。
墨渊仔细聆听着,意念中不时闪过赞许的光芒。待马小玲说完,他沉思良久,叹道:“道友思虑周详,此法甚妙!尤其那因果法则……直指本源。若能成功将因果之力嵌入封印,使擎苍的恶业与其自身力量形成循环反噬,或许真能起到釜底抽薪之奇效!只是……此阵涉及法则层面,布置起来需要耗费的心力与资源,堪称海量。”
马小玲淡然一笑:“资源之事,可与折颜上神共同筹措。至于心力,为苍生故,义不容辞。不过,在此之间,贫道尚需对此界因果脉络,尤其是与东皇钟、与擎苍相关的恩怨纠葛,有更深入的了解。上神于此界沉浮数十万年,亲历上古旧事,不知可否赐教?”
洞府之内,三位此界顶尖的存在——上古神只折颜、战神墨渊(复苏中的残魂)、异界金仙马小玲,围绕着一座可能决定四海八荒命运的大阵,以及更深层次的天地法则问题,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深入交流。昆仑虚的云雾,因这场对话而剧烈涌动,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