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州的动作极快,林家的庞大机器在他的意志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悬赏的暗流在阴影中涌动,牵机阁的推演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模糊地指向了北荒赤岩城的方向。
并隐晦提及幼龙潜渊,然身边有凶星护持,血脉牵引或可破局,这更坚定了林汝州以血脉和名分逼宫的想法。
而最重要的,是族谱之名。
这一日,林家宗祠,气氛凝重。
林家家主,也就是林汝州的父亲林啸天,以及掌管族规礼法的大长老林镇,面色沉肃地坐在上首。
林汝州站在下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父亲,大长老,”林汝州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我已确认,沈若身边那孩子,名唤宸儿,确是我的血脉,我林氏嫡系遗落在外的继承人!今日请二位前来,便是恳请开启族谱,将沈若与林宸之名,录入我林氏族谱!”
林啸天眉头紧锁,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如今却因情障而变得偏执疯狂的儿子,沉声道:“汝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沈若,当年是诈死逃脱,与你情分已尽。如今她人在北荒,与那顾宴已成道侣,你如何能确定那孩子一定是你的?即便真是,她愿不愿意让孩子认祖归宗尚是未知!如此贸然录入族谱,若遭拒绝,我林家颜面何存?”
大长老林镇更是直接反对,语气严厉:“荒唐!族谱乃一族之根本,岂容儿戏!那沈若已非你妻室,其子来历不明,生长于蛮荒之地,心向何处尚未可知!仅凭你一面之词和那窥天骨镜之影,就要录入嫡系?万一此子心向北荒,将来岂不是养虎为患,为我林家埋下祸根?此事绝不可行!”
林汝州早已料到会遭到反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开始了他的说服,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威胁与利诱的结合。
“父亲,大长老,请看这个。”他取出一枚留影玉简,其中记录的正是窥天骨镜捕捉到的,宸儿容貌的细微之处,“此子眉宇间,与我幼年时有七分相似,更隐隐带有我林家嫡系血脉焚天灵体觉醒前的微弱灵光。此乃铁证!”
他不等二人细看,便继续道,语气转为沉重:“再者,我元婴受损,根基动摇,此事想必二位早已知晓。如今林家内部看似平稳,但外部虎视眈眈,其他几家,还有宗门内的某些人,恐怕早已蠢蠢欲动。若我无后,林家嫡系传承中断,下一代少主之位空悬,届时内忧外患,林家千年基业,恐有倾覆之危!”
这话直指核心利益,林啸天和大长老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林汝州趁热打铁,声音带着蛊惑:“宸儿,是我目前唯一的血脉,也是稳定局面的唯一希望!只要他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地成为林家少主,那些宵小便不敢轻举妄动!他流淌着我林家最高贵的血脉,潜力无穷,只要接回林家,倾力培养,假以时日,必能带领林家更上一层楼!”
他顿了顿,看向大长老,抛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大长老,您这一支的嫡孙林浩,资质上佳,我一直颇为看好。若宸儿回归,我可收浩儿为真传弟子,亲自教导,未来必为宸儿左膀右臂,共享林家权柄。并且,我愿开放我的私人库藏三成,以及此次探寻古迹所得的部分上古功法,优先供给长老一脉弟子修行。”
大长老林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严厉的神色有所松动。
利益,永远是打动人心最直接的方式。
林汝州最后图穷匕见,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若二位仍执意反对……”
他惨然一笑,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那我这残破之躯,守着这少主之位还有何意义?不如就此散去修为,将这烂摊子留给诸位去收拾吧!看看没有嫡系正统继承人的林家,还能在这中州屹立多久!”
“放肆!”林啸天猛地一拍桌子,但看着儿子那决绝的眼神,他知道林汝州真的做得出来。
他不能失去这个儿子,至少现在不能,林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陷入继承人的混乱。
大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林啸天和大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权衡与妥协。
最终,林啸天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依你吧。”
大长老也缓缓点头,声音干涩:“既然家主已决,老夫……不再反对。但此事须秘密进行,在将那对母子迎回之前,不得对外宣扬,以免节外生枝。”
林汝州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狂喜与得逞的兴奋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强行压制住,只是深深一拜:“多谢父亲!多谢大长老!汝州必不负所托,尽快迎回他们母子,光耀我林氏门楣!”
很快,在林家宗祠最深处,那象征着林家传承的古老族谱上,在林汝州的名字之下,悄无声息地添上了两个崭新的名字,妻:沈若,子:林宸。
墨迹干涸,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跨越千山万水,朝着北荒赤岩城中的沈若与宸儿,缠绕而去。
林汝州抚摸着族谱上沈若和宸儿的名字,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名分已定,棋局布好。
现在,只待他选择合适的时机,打出这张血脉与正统的王牌,逼沈若就范了。
“沈若,宸儿……你们很快就会回家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幽光。
赤岩城,盟主府后院。
春风拂过新栽的玉兰树,带来淡淡花香。
沈若,正坐在窗边,耐心指导着宸儿辨识基础的灵石属性。
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摆弄着手中温润的火属性灵石。
风暴总是在看似最平静的时刻降临。
顾宴出关后,境界稳定在元婴初期顶峰,这会儿从城外巡查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挥退左右,单独与云乔在静室中相见。
“若儿”顾宴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我们可能有点麻烦。”
沈若心中一紧,反握住他宽厚的手掌:“怎么了?”
“中州林家,最近动作频频。”顾宴没有隐瞒,“我们埋在那边的人传回消息,林汝州动用了牵机阁的力量进行推演,目标直指北荒,指向……宸儿。”
沈若的脸色瞬间白了少许,指尖微微发凉。
牵机阁……那个地方的手段鬼神莫测,难道……
顾宴察觉她的不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继续道:“更棘手的是,我们刚刚收到来自中州的密信,林家内部……似乎已经将你和宸儿的名字,记入了林氏族谱。”
“什么?!”沈若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我早已与他恩断义绝!宸儿是我的孩子,与他林家何干!”
族谱留名,这在中州世家意味着一种无可辩驳的正统认定。
林汝州这一手,无异于将她和宸儿放在了整个林家宗法的对立面。
从此,宸儿不再是北荒城主顾宴的继子,而是中州林家流落在外的嫡系血脉。
这层身份,会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带来无尽的麻烦。
顾宴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安抚着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这是阳谋。用血脉和家族大义逼你就范。一旦此事公开,我们若强硬拒绝,便是与整个林家为敌,他们会打着迎回血脉的旗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届时,即便我能护住赤岩城,你和宸儿也难免被推上风口浪尖,永无宁日。”
沈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她抬起头,眼中已没了慌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绝不会让宸儿回到那个地方!林家于我而言,只是牢笼和噩梦。宸儿姓顾,他是我们的孩子,与林汝州、与中州林家,毫无瓜葛!”
顾宴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中一定,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好。既然他出招了,我们接着便是。想从我顾宴手中抢走妻子和儿子,也要看他林汝州有没有这个本事,看他林家承不承受得起这个代价!”
他沉吟片刻,道:“我们必须稳住内部。赤岩城上下,需得统一口径,云乔便是云乔,顾宸便是顾宸,与中州林家无任何关系。我会加强城防,尤其是府邸周围的警戒,绝不给任何宵小可乘之机。”
他看向云乔,“我们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身份,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或许……是时候让云乔的娘家,浮出水面了。”
云乔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顾宴的意思。
一个拥有足够分量、能让林家认错人或者有所顾忌的背景。
顾宴继续道:“我在南疆有些故交,其中有一个隐世的巫医家族,姓氏正好也是云。他们欠我一份大人情,可以请他们帮忙,为你安排一个合理的出身。届时,即便林家拿着族谱来对质,我们也有底气反驳,那只是容貌相似,他们找错了人,我顾宴的妻子,是南疆云氏女,与中州沈若毫无关系。”
“这能行吗?”沈若有些担忧,林家的窥天骨镜毕竟玄奥。
“事在人为。”顾宴目光深邃,“牵机阁的推演也并非万能,尤其是当有同等级的力量进行干扰时。我会亲自去一趟南疆,务必让这个身份天衣无缝。同时,我会传讯给几位散修好友,请他们暗中留意中州动向,必要时,他们会站在我们这边。”
他的安排周密而冷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沈若心中感动,更涌起无限的勇气。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林家孤立无援、只能隐忍的沈若了。
如今,她有顾宴,有宸儿,有赤岩城这个家,她有力量去抗争。
“好,我都听你的。”她轻声说,将信任全然交付。
顾宴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语气坚定:“别怕,若儿。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林汝州想用族谱绑走你们,是痴心妄想。他若敢来,我便让他知道,北荒的风雪,不仅能埋骨,也能葬送他的痴心妄想!”
就在赤岩城紧锣密鼓地准备应对之时,远在中州的林汝州,正对着族谱上那两个名字,露出志在必得的冷笑。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刚刚炼制好的血脉感应灵玉,这灵玉以他自身精血为引,对拥有他血脉的宸儿会有微妙的感应。
“沈若……不,云乔?”他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以为换个名字,躲到北荒,就能彻底摆脱过去?真是天真。”
“等我准备好一切,便会亲自请你们回来。届时,看你们还能如何狡辩!族谱在此,血脉为证,你们逃不掉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他把族谱和血脉灵玉摆在沈若和那个顾宴面前时,对方那震惊、慌乱、最终不得不屈服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