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不再迟疑,将地炎果捣碎,掺入少许清水,喂入顾宴口中。
药汁一入顾宴咽喉,带着温和而强大的暖流自他丹田升起,拼命抵抗那彻骨寒髓。
顾宴闷哼了一声,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他皱了许久的眉头也缓和了一些。
她再将蕴神草揉碎,自己服下一半,将花瓣按在太阳穴上。
一阵冰凉之意传入已然几乎干涸的识海,缓解着锥心般的痛楚,几近枯竭的神识,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药,效果卓然!远远超出她所看记载的效力。
老者依旧不紧不慢地嚼着野薯,对身后传来的浓郁药香和渐渐平静下来 紊乱气息恍若未闻。
直到沈若将一切处理好,他才用手中棍子拨了拨火苗,苍老的声音传来:\"女娃,去把你家小崽儿抱过来吧,窝在草稞子里,别着了凉气。\"
沈若一惊,他,果然早就察觉了!
她依言站起身,快步将仍旧睡得香甜的宸儿抱了回来。
小家伙咂吧着小嘴,感觉到了篝火的暖意,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顾宴调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看向老头儿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和郑重:\"多谢前辈赠药!此恩,顾某铭记。\"
老头儿掀了掀眼皮,\"顺手的事。你这伤,根子沉了,那点地炎果,顶多压个一时三刻。\"
顾宴苦笑:\"能得一时三刻,已是侥幸。\"老头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下。
\"追杀你们的,是幽冥殿那些见不得光的耗子?\"老头问得平淡,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顾宴和沈若的心猛然一跳!
幽冥殿!一个极其神秘和恐怖的杀手组织,据说功法歹毒,专接各种暗杀任务,素有\"阴煞蚀心\"之称,实力深不可测。
顾宴早就料到他们来历不凡,却不知道居然是这么棘手的势力。
更让他和沈若心惊的是,这老者居然知道并一语道破!顾宴的眼神犀利,体内微薄的灵力微微凝聚: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老头嗤笑一声,用树枝指了指顾宴的心口:那阴煞蚀心的劲头,带着洗不掉的幽冥鬼气,除了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耗子,还能有谁?老婆子我老,鼻子还没废呢。
他顿了顿,慢悠悠的又补了一句:而且,这片枯风林,最近不太平。前几天就有一票同样鬼气的味道的畜生,在林子另一边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闹得动静也不小。
看来,你们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行踪居然泄露出去了?还有另一帮人在找?顾宴和沈若的心再次沉下去。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前辈...\"沈若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老者看起来无害,可知道的太多,实力又深不可测,是敌是友,实属难料。
老者似是看穿了她的恐惧,浑浊的眼睛不屑的瞄了她一眼:\"放心,老婆子我对你们那点恩怨没兴趣,也懒得给那些耗子当耳目。只是提醒你们,这林子,你们待不长了。\"
他拿起那根乌黑色的拐杖,站起身,背对着火光,却仍能看见那佝偻的背影被拉的老长。
\"天快亮了,那帮耗子鼻子尖的很,白天更易被盯上。往西走,三十里外,有间废弃的山神庙,掩藏的还算严实,或许能让你俩躲过白天搜寻。\"
顿了一下,似乎也不再想再说了,拄着拐杖,背起那破旧的药篓,蹒跚的向着与西方相反的东方密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重的黑暗中,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篝火对面,剩下的,便是面面相觑的顾宴和沈若,以及怀中的宸儿。
空气中,只剩草木焚烧的劈啪声,和那老者留下的,关于那间废弃山神庙的指示。
陷阱?还是希望?
\"可信吗?\"沈若终于回过神,转头看向顾宴,又望向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事重重。
\"试一下吧。\"顾宴沉默半晌,体内被药物暂时压制的黑气,他感受的一清二楚。
\"他若想害我们,无需赠药,我们也无法反抗。而且...\"他深邃的眼眸转向火光下的篝火,他认出那拐杖上的图腾。那个部落的人还算善良。
\"西边三十里......\"沈若望向西边那一片漆黑的密林,那里比她们来时更靠西,更深入山中,也更充满未知和危险,但没有别的路可走。
沈若将宸儿重新抱上自己的背,扶起顾宴。
\"我们走。\"夜色依旧深重,但东方的天际边已开始有些微灰白色。
黎明将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沈若搀着顾宴,顺着老者所指的西方,缓慢艰难地迈步前行。
顾宴身体里的地炎果药效逐渐对他起作用,让他暂时恢复了些气力,至少能自己迈步,不过速度很慢。
沈若自己服下的蕴神草也在缓慢修复着她神识,她自己损耗得几乎严重透支的状态,让她能稍微更清晰一些地感应周围环境里的危险。
林越来越深,树越来越高大繁茂,枝叶蔽空,遮天蔽日,天光放亮之后,林中依旧一片漆黑。
脚下的路已不再是平直,而是布满苔藓的乱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稍有不慎便有滑倒的危险。
宸儿已经醒了,乖巧地趴在母亲背上,小手紧紧搂住沈若的脖子,大眼睛警觉地在四周幽暗的环境中打量着,不敢稍有声响。
\"咳咳......\"顾宴压抑地低咳了两声,喉间泛起腥甜,又生生咽下。
地炎果的药效正在快速消退,阴寒黑气再次开始蠢蠢欲动。
\"还能坚持吗?\"沈若有些担心地小声问,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又重了几分。
\"可以。\"顾宴声音沙哑,眉目却依然凌厉的向前方直视而去。
\"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那座山神庙!\"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他们穿过的那片薄瘴之地时,侧前方的密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随后是粗重的喘息声和恶心的咀嚼声。
沈若和顾宴俱是一僵,然后瞬间静止,悄无声息的,整个人隐入身边那棵巨大的古树后。
透过枝桠的缝隙,他们看到不远之处,几双幽绿贪婪的眼在夜色中闪烁。
是三头体型狰狞的大脚肥豺,妖兽等级低,但是实力颇强,性情凶残好斗,喜欢食用腐肉,对于血腥之气十分敏感,显然,它们是被顾宴身上无法完全掩盖的血腥味给吸引过来的。
其中一头豺兽的脚下,踩踏着一头刚刚被撕扯的七零八碎的麋鹿尸体上,大口的咀嚼着,鲜血染红了它嘴边的毛发。
被发现了!沈若的心里一沉。
要是换了其他时候,这等几头妖兽她自可招架,可如今她的灵力未复,顾宴更是油尽灯枯,还要护着宸儿......
\"娘亲......\"宸儿小脸登时吓白,声音带着哭腔。
几头豺兽显然也听见了这里传来的声响,幽绿的眼睛齐刷刷的齐了过去,嘴中威胁的低吼声不断,涎水从齿间落下。
\"吼!\"最前面的一头腐爪豺后腿蹬地,猛地扑了过来,夹着腥风!速度很快!
沈若条件反射地想要把顾宴推开,自己迎上去。
但顾宴的动作比她快!他也不知道哪里突然爆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沈若和宸儿向后一推,自己却因为这股力道自己也一个踉跄地扑了出去,正撞在扑过来的豺兽脸上!
他手中没有拿出武器,甚至根本无法凝聚出有效的灵力,只是凭着战斗的直觉,身体一偏,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它血盆大口中伸出的大半截舌头,同时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犹如一把小刀,注入了他身上所有剩余的气力,向豺兽的脖颈砍去!
咔嚓!那豺兽的颈骨竟被他这肉掌劈断!呜咽一声,瘫软了下去。
另外三头豺兽也同时扑了过来!腥臭的气流扑面而来!灵力枯竭,顾宴眼看就要被扑倒!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的光华从身边划过!噗!噗!两根比牛毛还细的银针,准确无误地穿过了另外两头豺兽的眼睛中,直入脑心!
两头豺兽的扑势骤然一顿,随即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响。
是沈若!她在千钧一发间射出了自己的保命银针。
针上淬了她自己配置的麻痹毒素,见血封喉。
危机解除,但顾宴也已经是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然滋滋作响,冒着寒气。
\"顾宴!\"沈若连忙冲上前扶住他。
\"没……事……\"顾宴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了,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却冷的可怕。
强撑着出手,把一切彻底引爆。
已经没任何缓冲的余地,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疗伤!
沈若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也顾不得去妖兽的尸体,奋力搀起顾宴,背紧宸儿,继续向西赶路。
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那老者所说的那个方向真的有出路,如有天助,竟然在他们快要体力耗尽,在一处直立的山壁下,找到被浓密的藤蔓几乎覆盖了一个入口。
拨开藤蔓,后面是一个只有一个人可以过的狭窄石缝。
踏入其中,前行十余步,眼前一亮!竟然是一间不算太小的天然石窟,石窟里很干燥,角落里还有残破的石台和瓦罐,中央的地面有焚烧过的痕迹,看来这里就是那老者所说的废弃山神庙了。
虽然简陋残破,却也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所。
沈若赶紧把顾宴平躺在一处还算干净的石台上,观察他的伤势。
顾宴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气息奄奄,身体冰冷的像是块冰,那阴寒的黑气正疯狂的反扑,地炎果的药效已经被他吞噬完了。
情形不妙!沈若毫不犹豫,又拿起了银针。
但是,这一次,她的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
顾宴的伤势太重,经脉已经被黑气腐蚀了大半,普通的针法已经很难奏效。
沈若看着顾宴毫无血色的脸,眼里划过一抹决绝。此处绝境,只有救下顾宴才有一线生机!
她想起了一篇从太初丹经得来的秘传针法:九转回阳针。
此针霸道之极,可激发伤者身上全部生机对抗死气,但是施为者要用自己精血引针,损耗极大,一旦不慎,便可能反而伤及自身,修为大减。
但是,现在,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若咬破指尖,以血染针,左手握住一块上品灵石。
指尖的精血混合着她已所剩无几的灵力,一针下去,落在顾宴心口第九处大穴上。
落了一针,她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落了九针,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了,扶住石壁,才没有倒在地上。
而石台上的顾宴,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仿佛有一股灼热的力量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与那阴寒黑气交锋,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沈若紧张地守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松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宴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潮红褪去,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致命的寒意似乎被逼退了几分,呼吸也变得略微平稳悠长。
成功了!
沈若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袭来,她软软地向地下一瘫,靠着冰冷的石壁,懒得动一根手指。
宸儿乖巧地靠在她身边,用小手帕擦着她额头的虚汗。
石窟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呼吸。
暂时,安全了。
但是沈若知道,只是暂时的。
顾宴的伤势只是被强行稳住,远未根治。
而追兵,恐怕很快便会搜到这个角落。
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看着昏迷的顾宴和依偎在身边的宸儿,沈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盘膝坐好,开始艰难地运转功法,用上品灵石,布了简易的聚灵阵,吸纳着石窟内稀薄的灵气。
而她没有看见,在她闭目调息之后,低矮的石台上,顾宴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勾住了她散落在地上的一片衣角,攥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