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沈若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道不明显的阴影。
她拿着一盏热腾腾的灵茶,姿态软软地倚在一旁,看林汝州一点点睁开眼,几分醒时的迷乱只在他眼中停留了片刻,便又被清醒与冷漠取代。
\"何时了?\"他声音干哑,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伸手接过茶杯,指腹再次不经意地触到沈若的手指。
这一次,沈若连那细微的颤抖都掩饰得极好,只软软地答了句:\"卯时初了。
\"林汝州喝了口茶,看它在她眼里投下淡淡的青影,还有那桌上的那件米色小衣-显然是熬夜赶工,才只略略成形,那是她刚才还迅速改动了上面的几处。
林汝州语气缓和了些,\"这般辛苦做什么,这些琐碎事,叫下人做便好了。\"话一出口,他才听见沈若的回答,\"给宸儿做些贴身的衣服,不辛苦。\"外面买的,总不及自己手制的软嫩贴心。林汝州听了,颇觉受用。
他喜欢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喜欢她一切都以宸儿、以他为重的姿态。
他放下茶盏,活动了下筋骨,只觉得这一夜休息得极好,连昨夜修炼滞涩的灵力都通达了不少,必是心情畅快之故。
\"今日族里尚有要事,我便不久留了。\"他整理着衣袍,\"你好生照顾宸儿。\"
\"是。\"沈若柔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伸手为他抚平衣袍上最后一丝褶皱,伸手、抬腕、抚上、抚平,从容自然。
在他准备转身要走时,她却忽地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担忧:\"少主...\" \"嗯?\"林汝州回头。沈若咬了下唇,眼神里藏着怯意:\"近日... ,妾身夜里总听见别院外围有奇怪的声音,似乎是 似乎是有东西在窥探,妾身修为不高,灵觉不佳,或许听错了,但 毕竟想着宸儿,心中总觉不安。\"
她适时地露出一分做母亲的脆弱和恐慌,将一个因为孩子而变得胆小多疑的女人演得淋漓尽致。
林汝州皱起眉头。别院的防护阵法是他亲手布下的,不是顶尖高手的,却也足以应付寻常贼盗绰绰有余,他神识下意识地一扫,外围并没有任何异象。
\"或许是野猫、狐鼠什么的,不要惊慌。\"他并不太在意,只是觉得她是两次筑基失败后,心神不定,越发胆小了,\"我会让把守的护卫多留意一下。\"
\"多谢少主。\"沈若立刻露出安心的神色,仿佛他的这句话就是最大的保障,但眼底那丝残留的、强压下去的不安,却正好被林汝州尽收眼底。他走了后,别院又恢复了宁静。
沈若脸上的软弱忐忑顿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冷漠的平静。她知道,这么一句含糊的话,根本没办法让林汝州上心。
她需要一个更逼真\"意外\"来印证她的\"直觉\",更要在林汝州的心里,种下更多的怀疑的种子。
所以,沈若依旧在这些天,潜行于别院,一心做着慈母的样子。她利用铜片空间,不停地复制着空间里的上品灵石,同时,神识一遍遍地演练着自己的计划。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待着契机。
契机终于出现在了细雨如烟的晚上。
林汝州没有过来,别院里,只有沈若、宸儿,还有两个侍女、奶娘,还有那位筑基中期的老仆。夜色沉沉,雨声萧萧,掩盖了太多细微的声音。
沈若估算了时间,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然后,没有出别院的阵法范围,但,也出了阵法最近的一圈偏僻的角落。那里,树木浓密,阴影幽深,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过来。
深吸了口气,身体里,筑基初期的灵力轻微地运转着,却非常地内敛,它只微微地被引动着,引动着早备好的,那种自北荒妖兽骨粉提取的物质,屈指一弹。
一道极其微弱,却明显带着阴冷邪异味道的波动,像投入湖里的石头,轻轻地、撞在了别院的阵法光幕上!嗡!
阵法光幕\"啪\"地被激发,荡漾开了一圈细小的涟漪,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响不大,但在寂静的雨夜里,足以惊动院里的人!
就在几乎同时,沈若就如同一缕鬼影向后飘飞而去,手指一弹,锦安街垃圾堆里捡来,带着和其它几人一样的阴冷气息的低级法器残片,虽然低级,却是从一件完整的法器上剔下来的边缘部分,绝对不易得,留在了原地,而她则借助阴影和雨声,以远远快于练气修士的速度向回赶回屋子,这一切,快得连水花都没有来得及溅起来。
才一躺下,搂着已经睡熟的宸儿,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老仆警惕性的喝声:\"谁?!\"还有那阵法被不断触动后越来越明显的嗡嗡声和灵光闪射!
别院里的示警符也应声发出了尖锐的鸣声!
沈若适时地发出了惊恐性的低呼,抱着宸儿,满脸都是惊恐和慌乱,完全就是一个突然被惊醒、不知该怎么办的柔弱母亲的表演。
老仆已经冲到了院子里,手中拿着法器,紧张地注视着那让波动来的方向。
只看到那阵法的光幕在那个僻静的方向,剧烈闪了几下,那种阴冷的气息虽然只是出现了一下的,可确确实实存在过,地上还有一张形状怪异、略带邪气的金属残片!
\"有贼人窥视!\"老仆脸已经白了,这时马上加大了阵法的输出,还有求援性的通讯。
别院整夜灯火通明,护卫彻夜巡逻,这一夜,紧张到了一个极致。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林汝州这里。他起初并不以为然,但下人又报:有事,阵法触动过了,留有邪异残存气息,发现不明法器残片...三两代下来连结起来一想,情况就不简单了。
林汝州又派人再查了一遭,他亲自观看了阵法残留的波动,那残片,眉头深锁。那残片上的气息阴寒诡异,不像正道中人,也分不出来是哪一门哪一派。似乎只是试探,一击不成便逃了出去,有千里之遥。\"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有人想试探我的别院?\"林汝州在心里暗暗猜疑,难不成是族中的敌人,或者外敌?对沈若而言,不可能是针对她,一个练气期的侍妾?他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沈若明显吓坏了,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抱着宸儿不敢撒手,林汝州此时心里那点因为\"筑基失败\"对她说的话而产生的轻视淡了一些,反而生出几分愧疚来和怜惜。
她能力不强,灵觉却似乎比一般人灵敏,之前的担忧并非无因,自己倒还觉得她胆小。\"这里可能不太安全了。\"林汝州沉吟道,\"我会派人加强护卫,同时再为这里加一层阵法。
沈若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声音颤抖:\"少主……妾身不怕,只是宸儿……妾身死不足惜,可宸儿他还那么小……若是那些歹人……\"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将宸儿抱得更紧。
孩子似乎感受到紧张气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母子俩的哭,让林汝州更烦心了,同时也让林汝州这心里的那么点保护欲跟责任感触动了!该,他这是不是也挺对的?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啊!
\"罢了!\"他一挥衣袖,说道,\"过几天,我得亲自带队,北荒一趟,去探查一处古修的洞府,那个地方有些危险,但是,随行的,都是精锐,而且,营地的防护,根本不是这别院能比,你...。就带着宸儿,随我一起去吧!跟在我身边,总比,留在这空荡荡的别院里,提心吊胆的好!\"
说完这话,林汝州是带着那么点施恩的心态的,也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最保险的安排!让宸儿绝对安全,同时也再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跟着自己,再也不会出意外,至于沈若?练气期的妇人,到了地方,自然有仆从看守,待在安全的营地里,就不要谈什么累赘了!
沈若听到这话,脑袋\"啪\"的一下子抬起,眼睛里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的光芒,眼泪都冲得更厉害了,都快泣不成声了,\"真...真的吗?多谢少主!多谢少主的恩典!妾身...妾身,一定,寸步不离,绝不给您添麻烦!\"她于是就给跪下了,身体还因为激动跟\"后怕\"而微微的颤抖。
林汝州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因为行程被打扰而产生的不高兴,瞬间也烟消云散了,有的,是一种,掌控一切,庇护弱小的满足感。
\"起来吧,好生准备一下吧。\"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这件事,要保守些,对大家,都得说,你们母子回娘家小住几天!
\"是!妾身明白!妾身明白!\"沈若直直的点头,满脸的欢欣与依恋,仿佛小儿女得了她心。
可在她抬起的那瞬间,两眼中最深处的冰冷漠然就再也停不下来。
第一步,成了。
如此一来,她\"合情合理\"的有了去北荒的资格,而更妙的是,她以\"受惊孱弱,需要保护\"的姿态,也完美隐身在了林汝州的羽翼下,不必招惹他半分提防之心。
她抱着已经哭停了的小脑袋,好奇的大眼睛终于睁开,沈若将宸儿紧紧的搂在怀里,拍抚着孩子的后背。
北荒...古修洞府...
那,希望就是林汝州的葬身之地,也是她和宸儿的新开始。
窗外来了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弯冷月从远处的云层后露了出来,泻下一地的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