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有安排?”
自从把人哄回来,周唯表现得比以前更加殷勤,似乎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已经消散,又重新把重心搁在了自己最爱的皇后身上,日日往凤辞宫跑也就罢了,还越发老当益壮,时不时就把政务繁忙的皇后殿下往床上带,害得皇后某日在听鸢尾阁汇报时竟扶着额睡了过去……
看着错拉汝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周唯也不知是喜是悲,无奈道:“我只是想带你出去逛逛而已。”
“不想去,”错拉汝赤懒洋洋地倚在一旁,“最近疲惫的很,又困又乏……”
听到这话周唯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站起来径直走到错拉汝赤面前,伸手覆上他的肚子,隐隐有些期待地说:“阿鸢,你该不会……”
“你别乱说,”错拉汝赤一把拍开他的手,“太医院的药我一直喝着,怎么可能有身孕?”
周唯却脱口而出一句:“那我也很卖力啊。”
两人尴尬地对视良久,然后不约而同地挪开目光看向一边,错拉汝赤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小声说:“不知羞!”
太医诚惶诚恐地赶来凤辞宫,以为皇后的身子又出了什么问题,结果跪在一边,支支吾吾地对周唯说:“回陛下,皇后殿下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怕是最近操劳过度,所以才会深感不适……”
言至于此,大家心知肚明,错拉汝赤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拂袖而去:“我去外面转转,不必管我。”
他一个人站在子胥湖边,见四下无人,偷偷按了按自己的后腰,不得不说最近确实有些纵欲过度,还让太医拐弯抹角地叮嘱注意节制,简直是不成体统!
转眼已是初夏,容妃怕太子闷特意带他来湖边凉亭坐坐,没想到却碰上同样出来放风的皇后。
“娘娘,皇后在那里。”
宫女有些犹豫,按理来说她们该上前问安,但这位皇后殿下性子冷淡也就罢了,还是个男子,再加上何婉仪的前车之鉴,后宫里的女人都有些怕他,一般都不敢凑上去找不痛快。
“去问个安吧,”容妃却毫不犹豫地起身理了理衣袖说,“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容妃名叫钟止容,是江南钟老将军的玄长孙女,像周唯这般对女子不感兴趣的皇帝,本是名门望族避之不及的,然而钟家在钟老将军死后便逐渐没落,名门已然名存实亡,所以才将嫡长女送进了皇宫,企图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重现钟家的荣耀。
钟止容入宫那年刚满十七,虽然出身将门,可终究是个小丫头,身处深宫孤立无援,经常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毕竟没有哪个女子被逼着给一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男人做妾还能欣然接受,她怕皇帝粗鲁待她,又怕那个被专宠多年的皇后害她,所以整夜整睡不着睡觉,以至于在后妃第一次一起面见皇上皇后的时候晕了过去。
她不记得第一次见错拉汝赤是什么情形,只记得她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个一身素衣的男子,背对着她在窗边负手而立,这就是皇帝吗?看背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怖。
“娘娘醒了。”
那人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一张精致冷淡的脸映入眼帘,钟止容每每回忆起那一幕只记得当时什么头痛眩晕都没有了,只有心脏在砰砰跳,不禁在心底呐喊:我愿意在后宫度过余生。
“陛下政务忙,我替他来看看。”
听到这话钟止容先是一愣,然后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不是皇帝。传闻异族皇后双瞳异色,甚是可怕,可今日一见,除了看着有些清冷外,也没什么肃杀的感觉,反而衬得他那张精致的脸格外惊艳。
太医上前来给她诊脉,钟止容却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错拉汝赤,直到他与太医一同离开后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对陪嫁侍女说:“阿金,皇后竟比传闻中还好看……”
“娘娘,”阿金的脸色很难看,在一旁犹豫道,“方才您没给皇后问安,而且他最后嘱咐太医院好好伺候您,您也没谢恩……”
钟止容大惊,顿时心凉了半截,皇后不是一直站在那儿什么都没说吗?万一他因自己礼数不周秋后算账怎么办?万一……
就这样,钟止容再次彻夜难眠了。
“请皇后殿下安。”
错拉汝赤早就看到容妃在湖边的凉亭里陪太子玩耍,所以刻意没往那边去,如果可以,他不想见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她们每个人都会让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最近其他人都躲着自己,不轻易在他面前乱晃,只有这个容妃,哪怕隔着老远也会过来行礼问安,三四年了,一直如此,难道这就是江南名门望族的家教?还真够繁琐的。
“免礼。”
“谢殿下。”
今日错拉汝赤换了一身玄色衣袍,清冷劲儿是淡了不少,可黑衣金冠,贵气华丽了许多,竟是比之前还要好看。
“容妃还有何事?”
错拉汝赤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这女人经常盯着自己发呆是什么意思?想取而代之?还是母凭子贵想挑衅?
“臣妾无事,臣妾告退。”
钟止容察觉了错拉汝赤的不悦,赶忙带着太子转身就跑,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她还想多活几年,看看年老的皇后是不是依旧这么美艳动人……
“娘娘,咱们以后还是躲着点皇后吧,”阿金拍着胸口哀求道,“您每次冲过去行礼问安奴婢都害怕。”
“怕什么?”钟止容疑惑地问,“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皇后哪有苛待过后宫里的人?”
话虽如此,可阿金还是害怕错拉汝赤,尤其是他盯着自家主子看的时候,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拔刀把她们都劈了。
“而且你看后宫里的奴才们,对他尊敬有加却毫无惧意,这不更能说明他不是个难相与的人么?”
“可是……”阿金的脸皱的像个包子,“皇后不与我们奴才计较是他宽容,可您是陛下的妃子啊……”
钟止容似乎才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我竟觉得你说的在理,他万一觉得我是在献媚争宠……那我还是别总在他面前晃悠比较好,对吧?”
“是啊!”
“好,就这么办……”
两人凑在一处小声交流着越走越远,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某个角落里津津有味偷听的人。
吹吹风后头脑清醒了许多,疲惫感也减轻不少,就在错拉汝赤转身准备回宫时,突然迎面撞上偷偷摸摸不知在笑什么的周唯。
“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如此开心?”
周唯上前两步牵住错拉汝赤的手,一边往凤辞宫走一边说:“不小心听到容妃和宫女说话,倒是有些意思。”
“哦。”错拉汝赤瞬间敛了笑意。
周唯突然停下,盯着他问:“瞧瞧这模样,生气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她们说了什么?”
“不该臣知道的臣不问,这是陛下跟后妃的悄悄话,臣自有分寸。”
瞧瞧这阴阳怪气……周唯笑得越发放肆,竟旁若无人地揽住错拉汝赤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该让她们看看你使小性子的模样,让她们知道自己日日像耗子似躲着的猫竟是这般娇纵可人。”
“耗子躲猫?”错拉汝赤有些不敢相信,“你说她们怕我?怎么可能?我甚至没跟她们说过几句话。”
“那你知道为何容妃每次见了你,哪怕隔着老远也要来给你请安吗?”
“为何?”
“因为她第一次见你没有问安,你说话她也没听见,怕你秋后算账。”
错拉汝赤觉得这事很荒唐,但又觉得,凭他对钟止容浅薄的了解,这似乎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我还一直以为是名门望族的繁文缛节,原来是怕被我抓着把柄……四年了,她倒是一点没变。”
话音还未落周唯就差点笑岔了气,自己的皇后明明这么单纯可爱,哪里像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毒后了?
“不行,我得搞个宫宴!”错拉汝赤突然扭头对玉清说,“你去采悦殿找容妃,让她来一趟凤辞宫。”
“做什么?”周唯在一旁故意调侃,“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错拉汝赤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周唯说:“她们觉得我是吃人虎,以后说不定还能有我虐待她们的谣传,我得未雨绸缪啊,而且容妃现在是太子养母,后宫大小事都是她在处理,这活儿不找她找谁?”
“嗯,我们阿鸢真有后宫之主的风范,”周唯满意地点点头,像哄小孩般掐了掐错拉汝赤的脸,“安排的井井有条,真厉害!”
错拉汝赤被逗得脸一红,慌乱地甩开周唯往凤辞宫跑,真是越老越没正形!
钟止容才回到宫里就受到了皇后召见,赶忙诚惶诚恐地带着阿金往凤辞宫去,没想到周唯也在。
“臣妾给陛下,皇后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周唯越看钟止容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道,“皇后有些事交于你办,你需尽心。”
“是,臣妾遵旨。”
“宫中许久没有宫宴了,你去筹备一下。”
钟止容愣了一瞬,呆呆地看向周唯,仿佛在确认这不是皇后在给她下套儿。
“交给你就去办吧。”
“是,臣妾遵旨。”
钟止容的目光在帝后之间逡巡,今日他们穿的衣服很像,还真是天生一对,佳偶天成……
“咳咳!”
错拉汝赤轻咳一声,依旧想不明白钟止容为何总喜欢盯着他看,越害怕越要看,这是一种逼迫自己克服恐惧的新方法吗?
钟止容匆忙别开眼,问:“殿下对宫宴可有要求?比如吃食的口味?陈设如何?”
这问题倒是问住了错拉汝赤,大周怎么说也是礼仪之邦,宫宴必不能失了礼数,该如何布置都是有规定的,只是他从未关注过这些,如今钟止容问起,一时间他还真不知该作何回答……
“家宴而已,不必拘礼,”周唯在适当的时候接过话茬,对钟止容说,“问问各宫嫔妃口味喜好如何,求同存异即可。”
听到这话钟止容终于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带着阿金就跪安了。
钟止容走后错拉汝赤不满地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懵懂无知,古灵精怪,甚是可爱,对吧?”
“嗯?你说什么?”
“哼,”错拉汝赤突然起身往内殿走去,在拍上门的同时丢下一句话,“你若看上别人,我定跟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