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瑶总会莫名其妙的跟他道歉，虽然周唯已经过了什么都非知道不可的年纪，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乃至上一辈的过往不好奇。
“母后，”周唯微微皱眉，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问到，“父皇究竟为什么要废了我？”
沈清瑶解脱似的笑了笑说：“为了保护你啊。”
周唯不解地看着沈清瑶，后者点点头继续道：“你听没听过一个传言，说你父皇有疯病，所以他不是去远游，而是因疯暴毙。”
周唯诧异地瞪大双眼：“父皇他当真……”
“其实也算不上疯病，只是偶尔状态不好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罢了，”说着沈清瑶出神地盯着远处轻声道，“你父皇也不是因疯暴毙，是自戕……”
“自戕……”周唯怎么也没想到他寻找了很多年的父皇是自戕而亡，自戕在皇室可是大罪，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母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是有人威胁父皇？”
“你父皇的病早就耗空了他，所以当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就开始为你做打算，”沈清瑶轻轻抚上周唯的侧脸，“那时候你还小，他等不到你能独挡一面的那天，又怕你继位太早坐不稳皇位被野心勃勃之人戕害，所以将没有倚仗的周恒养在我膝下，想着若你们一起长大，他未来或许能善待你。”
“当时漠北局势不稳，为了你舅舅面对西域联军能及时作出应对，你父皇给了他漠北的三块兵符……”
周唯微微一惊，防止边境地带守将拥兵自重，一般都是将兵符一分为三，由当地县府，王侯和边境大将各持一枚，而沈清风一人就握着三枚，岂不是整个大周的西北边境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母后，父皇难道不怕舅舅他……”
“他知你舅舅不会，但别人不知道啊，如果你登基时还是个半大孩子，那你做的所有决定都势必会受到我的影响，那些大臣绝对不会允许两个外姓人握着大周的江山。但他们又需要你舅舅震慑西域蠢蠢欲动的人，因此曾有人上书你父皇，请求他杀母留子，”说到这儿沈清瑶顿了顿，“可你父皇终究还是心软没杀我，思来想去便只剩这一条路可走，只有你远离皇城，才能保住我们三人的性命……唯儿，你如今遭受的这些苦难原本都不该发生，若我当年听他们的自我了断，你或许就不会……”
“母后，”周唯及时打断了沈清瑶的话，“万幸父皇没有听他们的，否则我岂不是变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任由他们摆布？”
“但我一死你舅舅便可没有任何掣肘，一心一意地辅佐你。”
周唯握着沈清瑶的胳膊说：“不是的，若没有你，他们便可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做手脚，暗箭难防，舅舅为他们所害只是迟早的事。”
这句话猛的惊醒了沈清瑶，她突然喃喃道：“为人所害……”
周唯目光一沉：“您是怀疑七年前……”
“你九叔说过，沙驿县固若金汤，怎会在短短两日内就被西域人破了城？”
“有内鬼？”
“定北军全军覆没，已然无从知晓，”沈清瑶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索性换了个话题，“此去漠北，你舅公和姑母可好？”
周唯也不再执着，顺着沈清瑶的话往下说：“舅公闭门不出，王府的事都是姑母在操持，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很安逸，应当过得很顺心。”
上一辈人的纠葛太过复杂，周唯又一次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姑母和舅舅……”
沈清瑶就知道他想问这个，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他们什么都没有，你舅舅心里只装着那一个人，从此就蒙了眼，旁的谁也看不见。”
这还是沈清瑶第一次提到沈清风的那个心上人，周唯忍不住追问：“那舅母……”
“好了，”沈清瑶突然笑了笑说，“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告诉你。”
周唯苦笑：“母后总有如此多的秘密。”
“是啊，”沈清瑶喝了口茶，颇有些得意地说，“就是不告诉你，而且你也别想自己去查。”
“行，您不说就不说吧，”周唯站起来拍了拍袖口的褶皱说，“我去找师姐处理伤口，每次都能被您看出来，我院里的医师也太无用了……”
沈清瑶看他这样就知道伤无大碍，于是挥挥手道：“快去吧，别再让他们跟你一起瞒我，你娘不是那么娇弱的人。”
从沁园出来后周唯独自一人去了后花园，他知道沈清瑶只挑了些边边角角告诉他，至于为什么沈清风会有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先帝不杀沈清瑶是因为心软而不是出于爱意，为什么所谓舅母就如此神秘，沈清瑶还是一如既往的闭口不言。
人就是如此，一旦知道了些犄角旮旯的东西就会产生强烈的好奇……
“王爷怎的在此处发呆？”
周唯回过神来，看到身后站着的女子下意识笑了笑说：“我还正准备去找师姐呢。”
虞轻羽上前端详着他的脸色：“脸色还有点差……走吧，给我看看你的伤口，我新得了些祛除疤痕的药，刚好也给你试试。”
“不必了，”周唯跟在虞轻羽身后道，“哪个男人身上没几道疤，那药师姐自己留着吧。”
“好，你不愿意就算了，明明小时候最爱美，怎么现在成了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虞轻羽比周唯年长几岁，跟随沈清瑶学习医术很多年。沈清瑶很是喜欢她，本想收为义女，可偶然间发现了虞轻羽偷偷藏匿的小心思，于是选择静观其变。
奈何周唯那个不开窍的一直看不透他师姐眼中难以隐藏的情意，是以虞轻羽也假装无事发生，两人还像从前那般相处。
“师姐，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嗯？”
听到周唯的疑惑声，虞轻羽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苏公子？”
苏未闻一个人沿着湖边的石板小路慢慢走着，眼睛却一直在打量四周的环境，趁现在他还是肃王府的座上宾，摸清王府的构造才是最重要的事。
“苏公子。”
苏未闻回头看到周唯先是一愣，然后莞尔道：“逛了王爷的院子，还望王爷莫怪。”
周唯从前不是没听过有男子喜好男色，在他的地界甚至都存在专门豢养男妓的场所，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男人的笑心神荡漾。
苏未闻的面部线条很是柔美，但又夹杂着男子的硬朗，一点都不显得女气。他哭哭啼啼时倒没有多令人动容，反而是现在这带着些狡黠的莞尔一笑才让人觉得惊艳。
“无妨，院子本就是给人逛的。”
周唯收拾好自己突兀的心思，对虞轻羽道：“师姐，这是丞相府的苏公子，路上遇到些麻烦，暂在王府借住。”
虞轻羽没察觉周唯的不自然，冲苏未闻笑了笑说：“方才已经见过了，苏公子莫要觉得拘束，有事只管差人来找我就好。”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的特殊，这其实也是虞轻羽的小心思，周唯莫名其妙带一个人回来，还安排他住在润园，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周唯看不透虞轻羽的小动作不代表苏未闻也不明白，他心下了然，冲虞轻羽微微欠身道：“那便麻烦虞姑娘了。”
一番寒暄后周唯便同虞轻羽一道离开了后院，苏未闻盯着两人的背影满心疑惑：这就走了？不差人盯着我？这母子俩的心当真就这么大？
就在苏未闻出神之际，隐隐一声布谷鸟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声音来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一个黑影丢给他一支飞镖后瞬间没了踪影。
苏未闻看着手中的飞镖渐渐勾起一抹笑意，喃喃道：“居然追这儿来了。”
晚些时候苏未闻说想去外面转转，又怕人生地不熟会走丢，所以周唯给他安排了两个小厮一路跟随照顾，至于他为什么不陪着一起去，追根溯源，还是跟他下午的荡漾有关，所以他打算回避一段时间，不再跟苏未闻有任何往来。
这一点恰好如了苏未闻的意，他带着小厮出了王府，先在热闹的街市逛了逛，又去人头攒动的千佛寺瞅了瞅，待戏做足后冲小厮道：“你知道哪里有酒家吗？”
“酒馆啊，嗯……城西有一家，公子可要去？”
“好，就去那里。”
从城中央到城西倒是有些距离，苏未闻下了马车看到面前的诉春酒楼，吩咐道：“你们在此等我就好，我去买一些酒水小食。”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犹豫要不要听苏未闻的等在楼下，毕竟周唯可是让他们寸步不离得跟着。
“我不会乱走的，一炷香便出来，各位可放心。”说罢苏未闻头也不回得迈步进了酒楼，几个小厮也没敢再跟上去，便依着苏未闻的意思在楼下等候。
苏未闻来到一间包房外，直接推门而入，桌边坐着的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没有惊讶，只是勾了勾嘴角道：“怎的这么迟？”
“你怎么来了？”
赫连昭阳疑惑地盯着他说：“他把你带来了咸安，我难道不应该跟着吗？”
这句反问让苏未闻没法反驳，他选择闭口不言，坐在桌边问：“叫我来做什么？”
“没什么，”赫连昭阳给他斟了一杯茶后覆上苏未闻放在桌面的手，“太久没见，想你了。”
想念？苏未闻其实一直不大懂这种情绪，就算偶尔会因母亲的亡故而难过，他也不觉得那是思念。
“嗯。”
赫连昭阳听到这回答先是一愣，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说：“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今天来是有些事跟你说。”
苏未闻点点头，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赫连昭阳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视线不曾落在苏未闻身上，眼中却交织着冷漠和不舍，犹豫很久后含糊其辞道：“我需要你彻底拿下他。”
苏未闻眯着眼迟疑道：“……绑了他？”
“不，”赫连昭阳摸着苏未闻的侧脸，倾身过去轻咬他的唇说，“让他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