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药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开始显现,错拉汝赤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握着周唯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周唯用棉布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轻声问:“疼吗?”
似乎是怕他担心,错拉汝赤摇摇头说:“不疼。”
这哪里是不疼的样子?周唯黑着脸语气不善地问医师:“还要多久?你就不能开个止疼的方子来?”
医师心想:所以才让您出去啊,您杵在这儿,我这手抖得不听使唤啊。
“回王爷,待第一批淤血排出便可开始了,”医师战战兢兢地解释到,“止疼药的药效与之冲撞,只怕有害无益,所以还请公子忍一忍,忍过这次就好了。”
“忍过这次?”周唯闻言火气更大,“意思是还有下次?你成天都在研究什么?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下次?有没有下次是我能左右的吗?医师也颇为无奈,怎么好好一个精明的王爷一碰到错拉汝赤就变成了这样?这就是蓝颜祸水吗?
“唔——”
错拉汝赤突然闷哼一声,将脸埋在周唯腿侧,声音颤抖地说:“疼……”
医师看到床上的一大团血污,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请王爷,公子多担待,在下需用力挤压公子的腹部。”
错拉汝赤面色通红,也不知是疼还是在害羞,什么病需要这么个医治方法?但周唯总不会伤害他,于是他将脸埋在周唯手中,小声说:“有劳。”
医师深吸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帮男子做这种事,更何况这人还是周唯的心头宝,可出不得一点岔子。他将一块白色手帕盖在错拉汝赤的小腹上,然后用力一按,更多的淤血混着残块从甬道流出,他心无杂念地用棉布擦去错拉汝赤腿间的污浊,道:“公子再忍忍,马上就好。”
“嗯。”
错拉汝赤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忍痛,只是今天不知是羞耻心作祟还是有周唯一直陪在身边,泪水竟忍不住地往外涌。
“马上就好,再忍忍。”周唯索性坐在床边的地上,一只手与错拉汝赤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不停摸着他的脑袋和侧脸,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抚身在痛苦中的人。
“阿唯……”错拉汝赤的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渗出,小声呢喃着,“我好痛,真的好痛……”
周唯彻底被心疼和愧疚吞没,他突然有些后悔,大概养个别人的崽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趴在床前捧着错拉汝赤的脸亲了又亲,理智全无地说:“本王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什么都行。”
“你说的,别骗我。”
“不骗你,只要你说,要月亮本王也给你摘去。”
医师满头大汗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血污和残留已经排干净,只要再仔细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无碍,但他看着王爷沉浸在心疼中无法自拔的样子又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眼观鼻口观心,听着那位小公子跟王爷撒娇,再听着王爷色令智昏地一口答应下来。
“你能不能不生气了?我不会再骗你。”
“好,我不生气。”
“那你能不能不娶别人?”
“嗯,不娶,”周唯握着错拉汝赤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只要你可好?”
错拉汝赤流了太多的血,再加上之前的疼痛,此时已经开始头脑不清,迷迷糊糊地说:“我心悦你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你别再把我当娈宠,也别再逼着我生子,好不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周唯听着错拉汝赤委屈的声音都快心疼死了,赶忙道,“我那是故意吓你的,你不愿的事我怎会逼你?”
错拉汝赤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头慢慢偏向一侧闭上眼说:“真好,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再试着爱我一次?我保证这次不会辜负你……”
“阿鸢,阿鸢!”周唯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错拉汝赤就晕了过去,他这才想起来找医师,没想到医师正端着一碗补气血的汤药推门进来,忙道,“快来看看,他晕过去了!”
“王爷不必担心,公子只是脱力,”医师把汤药递给周唯说,“喝了这碗药,再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无碍。”
周唯将人揽在怀里,一口一口小心喂着汤药,医师在一旁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方才说只答应一个条件,结果那小公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倒是一个不挑全答应了,这不是妻奴是什么?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周唯不满地瞪了一眼杵在一旁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人说,“调养身子的药方,还有防止有孕的药,还用本王再提醒你不成?”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医师提着自己的小药箱拔腿就跑,他可不想打扰周唯哄媳妇儿,还是抓紧研究能一劳永逸的避子汤药吧,这种事若再来几次他真会吃不消!
错拉汝赤哪怕是晕过去,睡得也并不安稳,右手紧紧抓着周唯的袖口不放,嘴里不知道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周唯又心疼又好笑,命人将房中收拾干净后索性也脱了鞋解了外衫躺在错拉汝赤身边搂着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怀中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枕着周唯的肩膀沉沉睡去。
周唯整整一昼夜未合眼,此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也跟着错拉汝赤一起睡过去,期间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他与错拉汝赤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他娶了对方做王妃,他们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那日子真是美满幸福极了,他像周旻那样教孩子读书习武,他也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王爷,王爷……”
周唯听到敲门声醒来时有些不悦,好好一个梦,错拉汝赤马上就要投怀送抱了,这是谁扰他清梦,简直不能原谅!
“王爷!”
敲门声更重了一些,华五见他半天不应门,着急地说:“王爷,出事了!”
华五是个稳重的性子,很少会这么急,周唯立刻翻身下床,一把拉开门问到:“何事如此着急?”
“王爷,皇帝昭告天下,说太后娘娘于昨日在宫中突发恶疾薨世,”华五面色阴沉地说,“可我们埋在皇城的钉子却说,太后娘娘顶撞太上皇,被赐了鸩酒……”
周唯脑中嗡嗡作响,像是听不明白似的一直呆呆看着华五。
华五觉得很残忍,但还是道:“太后娘娘的遗体不日将送归肃西。”
周唯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后突然暴起,气势汹汹就要往外冲:“周恒!我杀了他!”
华五拦腰截住周唯:“王爷!藩王擅离封地视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您冷静一些!”
“别拦我!他若不死我肃王府迟早得死绝!”
“王爷慎言!”华五罕见地来了些火气,按住周唯的肩膀说,“太后娘娘是将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太上皇不会因为顶撞就治她的罪,此事或有转机,王爷如今这样冒冒失失闯过去,不是正巧中了皇帝的计?”
“转机?你说转机在何处?”周唯却不听华五的劝阻,怒道,“万一就是真的呢?舅舅只是皇祖母养大的而已,皇爷爷对父皇都不亲近,更何况是舅舅!他能如此保全一个有辱他们皇家体面和尊严的女人?怎么可能!”
华五无言以对,他知道他们是在赌周懿的心思,可这么多年过去,周懿除了对已故的戎威太后呵护备至,连带着对徐骁亲手带大的两个孩子多了些宽容,还对谁心软过?
“你既然也不敢肯定为何还要阻我!”
“王爷,”华五犹豫后道,“我亲自去趟皇城,您待在这儿,擅离封地可是谋反重罪,我不能让您犯险!”
周唯也冷静了下来,对华五道:“你跟九叔一起去,九叔曾在军机营任职,对皇城比较熟悉。此去你二人务必小心,莫要暴露行踪,遇到危险先保全自身,不要只身犯险。”
“王爷,”华五严肃道,“遇上与太后娘娘有关的事,我怕老九……”
“王爷不必担心,我不会一意孤行给任何人添麻烦,”华九突然出现对周唯道,“只是想请王爷答应我一个请求。”
周唯点点头示意华九继续。
华九顿了顿说:“我想辞去所有职务,请王爷成全。”
周唯心下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华九有一天会主动提出离开:“九叔这是何意?”
华九看了看还在场的华五,想着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请王爷恕罪,我想……带她离开。”
周唯脸色沉了下来,眯着眼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华九低着头对周唯说:“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要带她走,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周唯却一步都不肯退,转头对华五意有所指的说:“此番去皇城,一路上辛苦五叔了,若有人不愿回来,就把他绑回来!”
“是。”
周唯转身回了房间,华五看着华九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能跟王爷说这种话?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不试试怎么知道?”华九却非常固执,“王爷早已及冠,完全能独当一面,先帝的嘱托我已然完成,为什么不能离开?”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不仅仅是王爷,还有先帝,甚至是今上和太上皇,”华五盯着华九严肃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通过你掌握皇室密辛吗?又有多少人等着买你的命吗?如此你还要把太后娘娘带在身边,王爷怎么可能会答应?”
“可她生死未卜!”华九咬着牙低吼道,“她只身犯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想兑现承诺都不行吗!”
“没人拦着你兑现承诺,但前提是有人还在乎你的承诺。”
华五看着此时明显脑子不够用的华九,无奈的继续道:“就算王爷肯放人,她肯离开自己的儿子吗?你需要的不是不顾一切的决心,而是她的态度。”
华九虽然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明显也冷静下来,他点点头道:“是我草率了。”
“先去皇城弄清楚情况,”华五拍了拍华九的肩膀说,“你一直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次交给我吧,你什么都不必管,跟着我走,我带你去兑现你的诺言。”
华五很少说这么多话,像这样温柔的言语更是罕见,华九先是愣了愣,然后突然笑起来,他逼着自己变得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殊不知他护着的那些人都已长大,居然也能够为他遮风避雨了,周唯如此,老五老三也是如此,他不必再孤身一人挡在最前面,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还真是既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