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穿梭带来的轻微颠簸,让李虹天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勉强挣脱出一丝清明。
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碎裂的脏腑,经脉中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痛与虚弱。
他知道,这是强行催动太初·虚无的反噬。
远比自己预想的更严重,道基上的裂痕,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更久才能温养修复。
不过没办法,自己必须要速战速决。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看到赵心尘紧绷的下颌线,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被灵力隔绝开大部分冲击的风声。
“咳……咳咳……”
他想开口,却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上涌,又被强行咽下。
“省点力气吧,半死不活的还逞强。”
赵心尘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但架着他的手臂却稳如磐石,精纯温和的魔元持续不断地输入,小心翼翼地护住他心脉要害,减缓着他的痛苦。
“那小子,死不了,你用灵力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不过根基算是废了大半,魂魄也受损严重,能不能醒过来看造化。”
李虹天微弱地点了下头。
保住凤翔的命,是他对那个曾经执着于力量的灵魂最后的一丝怜悯,也是不想让那真仙再有可乘之机。
他努力集中精神,感应着方向。
“去……断龙峡……”他声音沙哑,几乎只剩气音。
赵心尘脚步不停,哼了一声:“知道!用你说?撑不住就晕过去,到了地方自然叫你。”
李虹天却没有依言闭眼。他强撑着运转起一丝残存的灵力,不是疗伤,而是以一种秘法,强行压制住外显的伤势气息,让脸色看起来不再那么骇人,至少不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必须让某些人看到,他李虹天,依旧有镇压一切的力量和决心。
“Ntmd……”赵心尘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气得想骂人,但看着李虹天那固执的眼神,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一句低骂,“真是个疯子!”
他能理解李虹天的顾虑。
太极殿魁首重伤垂危一旦坐实,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势力,尤其是云梦泽那边,必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届时,就算他赵心尘全力出手,也难保局面不会彻底失控,李虹天辛苦维持的秩序将瞬间崩塌。
然后,就算要重建秩序,最快也可能需要半个月,等待他的伤好。
他偏偏连着一点点的时间,一点点都不愿意脱离他的掌控。
脱离掌控代表着未知,未知往往又代表着在他看不到听不到感应不到地的地方,发生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虚空穿梭的速度极快,周遭景象模糊变幻。
李虹天靠在赵心尘身上,意识在剧痛和疲惫中浮沉。他想起那真仙溃散前怨毒的诅咒——“待仙路重开……必取你神魂……”
仙路重开……他封存仙力,就是不希望看到因争夺仙路而引发的浩劫。
可如今,这反而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真仙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同所有的修士,为了变强,自私和欲望会促使着他们用尽一切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未来的某一天,冲突或许无法避免。
还有凤翔……一个被野心和力量吞噬,最终沦为仙人降临容器的可怜人。
这修仙界,有多少人在追求力量的路上迷失了自我?他的铁律,真的能挡住这源自人性深处的贪婪与偏执吗?
自己不想评价他对自己做的一切是对是错,他只知道,那个即将要死的人,快死的时候,自己用了自己所有能力,所有该做的去救他了。
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吧!
至于救命之后,他活下来,是感恩还是背刺,他不知道。
思绪纷乱间,一丝微弱的感应传入他几乎枯竭的识海——那是他与布置在断龙峡的九转轮回大阵之间的一缕联系。
阵法被触动了!虽然波动不强,但确确实实是被外力冲击的迹象!
云梦泽,他们果然动手了!或许只是试探,但战火已经点燃!
李虹天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重新燃起了锐利的光芒。
他不能倒在这里,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倒下。
“到了。”
赵心尘也察觉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微能量波动,语气凝重了些许。
“你确定要这样过去?你现在这样子,连个元婴修士都能撂倒你。”
距离目标地还有三百里远的时候,李虹天强行中断空间穿梭。
“足够了。”
李虹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试图站直身体,但是全身都传来发软发麻的感觉,就在要倒下的时候,还是被搀扶住了。
他强撑着身子,用灵力调动着身躯,几乎用灵力钉住自己的身躯。
“太极殿的修士见到我,就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需要搀扶,一步步的朝着战场而去。
他需要的,是一个象征,一个太极魁首依旧屹立不倒的象征。
只要这个象征还在,就能震慑住大部分宵小,为彩蝶和龙骧卫争取时间,稳定军心。
赵心尘不再多言,带着他,速度再次提升。
片刻之后,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虚无的通道,而是熟悉的龙离大陆山河景象。
远处,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巍峨山崖已然在望,正是断龙峡!
尚未完全靠近,便能感觉到峡口方向传来的肃杀之气。
隐约可见阵法光幕流转,灵力的碰撞光芒偶尔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
赵心尘在距离战场尚有数十里的一处隐蔽山崖后停下。
他将李虹天小心放下,让他靠坐在岩石旁,又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凤翔放在一旁。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赵心尘看着李虹天,眼神复杂,“再靠近,我那老丈人鼻子灵,肯定能嗅出我的味道。”
这场战斗,天机阁也来了。
李虹天点了点头,尝试着自己站立,双腿却一阵发软,险些栽倒,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岩壁。
赵心尘下意识伸手想扶,又收了回来,只是皱眉道:“喂,别真死在这了。。”
李虹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放心……兄弟,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赵心尘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身形向后一退,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传音:“撑不住了就发信号,老子大不了提前掀桌子……”
山崖后,只剩下李虹天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远处战场传来的隐约轰鸣。
他闭上眼睛,最后调息了数息,将赵心尘渡入的灵力和自己压榨出的最后一丝灵力运转周身,强行挺直了脊梁。
他整理了一下染血的白袍,拂去上面的尘土,虽然依旧狼狈,但那股属于太极魁首的威严气势,被他强行重新凝聚了起来。
然后,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断龙峡的方向走去。
脚步虚浮,身形摇晃,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仿佛在移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走得很稳,眼神坚定地望向那片厮杀中的峡谷。
他不能飞,也没有力气施展任何身法,灵力只能维持他的身形,只能这样走着,像一个固执的凡人,走向他必须面对的战场。
因为他知道,在那里,有需要他守护的秩序,有等待他稳定的人心,也有,他必须亲手斩断的过往。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在荒芜的山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很痛,很苦,但这就是自己所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