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寂灭海,重返玄荒冰原,天地间那刺骨的寒意与狂暴的煞气,此刻对韩小厉而言,已显得稀松平常。他并未在冰原过多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距离寂灭海最近的一处修士聚集地——“冰风城”飞去。
冰风城坐落于一座巨大的、永不消融的冰川之上,城墙由万年玄冰混合着各种坚固材料砌成,符文闪烁,抵御着永不停歇的冰风与偶尔从寂灭海方向刮来的寂灭气息。此地龙蛇混杂,是前往寂灭海探险的修士们最重要的补给与信息交换中心。
韩小厉收敛了大部分气息,将修为压制在金仙初期的寻常水平,但那股历经杀伐、斩破因果的独特意蕴,依旧让他在入城时,引来了不少敬畏与探究的目光。能从此地方向安然归来,且气息沉凝如渊者,绝非寻常金仙。
他缴纳了入城费用,步入城内。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的多是抵御寒气、恢复仙元的丹药,修补法器的材料,以及各种关于寂灭海险地与机缘的简陋地图玉简。叫卖声、议论声不绝于耳,与城外死寂的冰原形成鲜明对比。
韩小厉随意走进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茶楼,要了一壶用此地特有“冰焰茶”泡制的灵茶,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品茶,一边神识悄然散开,收集着近期仙界的消息。
果然,不过片刻,各种议论便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前段时日寂灭海深处异动频频,据说有惊天传承现世,引得天机阁、血冥魔宗、小西天、万妖岭四方巨头齐聚!”
“何止听说!据逃回来的人讲,四方势力的金仙大能都出手了,结果却铩羽而归,据说还被一个刚突破金仙不久的剑修给逼退了!”
“真的假的?刚突破的金仙,能逼退四位金仙中期?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据说那剑修名为韩小厉,乃是上古‘斩道仙尊’的传人,剑道诡异霸道,专斩人道基!连天机阁的星衍先生都吃了大亏,不得不留下‘星辰本源液’才得以脱身!”
“斩道仙尊?就是那位传说中与‘寂灭道祖’争道失败的上古大能?他的传人竟然出世了?!”
“仙界怕是要不太平了……这等逆天传承现世,不知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不过那天机阁似乎并未放弃,据说正在调兵遣将,更有传闻,天机仙尊可能会亲自关注此事……”
听着这些议论,韩小厉面色平静。消息传播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细节也颇为准确,看来当时在场并逃走的,不止那四位金仙中期及其随从,应该还有更多隐藏的窥探者。
“天机仙尊可能会亲自关注……”韩小厉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眼神微凝。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压力。天机仙尊作为仙界最顶尖的巨擘之一,其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也是金仙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更高的层次。被他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另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说起来,近期陨落的英才可不止一两个。你们可知道‘星陨阁’的少主星陨子?”
“星陨阁?那个以星辰推演之术闻名、依附于天机阁的宗门?他们的少主怎么了?”
“据说数月前,星陨子带领麾下前往‘葬星渊’探寻机缘,结果魂灯碎裂,连同数位地仙长老,全军覆没!”
“葬星渊?那地方确实凶险,陨落个把地仙也不稀奇。”
“嘿,若只是寻常探险陨落也就罢了。但有传言说,星陨子陨落之前,正在奉命追查与‘斩道’相关的事物,其陨落之地,残留有极其凌厉的剑意……你们说,会不会与那位……”
议论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韩小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星陨子……他自然记得,正是在葬星渊的归墟煞漩之外,被他以初步完善的斩道剑域逆斩的那位天机阁地仙后期。没想到他的死讯现在才大规模传开,而且果然被有心人联系到了自己身上。
这让他更加确定,天机阁对他的追查和敌意,绝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停止,反而会变本加厉。
他正思索间,茶楼门口的光线一暗,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身着月白长裙,身姿曼妙,容颜绝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与疲惫,正是曾在北冥号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炼丹师——苏萱。
她进入茶楼后,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大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她的目光掠过韩小厉所在的窗口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挪开了,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点了壶最普通的灵茶,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韩小厉心中微动。此女嗅觉灵敏,心性不坏,此刻出现在这靠近寂灭海的冰风城,而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此女曾赠丹之情,他还记得。而且,他初来此地,也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略一沉吟,韩小厉端起自己的茶壶和茶杯,缓步走到了苏萱的桌前。
“苏仙子,别来无恙。”
苏萱正低头想着心事,闻言猛地抬头,看到是韩小厉,美眸中顿时露出惊讶之色,随即连忙起身,有些慌乱地行礼:“是……是前辈!晚辈苏萱,见过前辈!”
她显然也听说了寂灭海剑冢之事,对韩小厉的态度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不必多礼,坐。”韩小厉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自己壶中的冰焰茶,“此茶尚可,仙子尝尝。”
苏萱受宠若惊地接过,小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凉与温热交织的奇异气流涌入体内,滋养仙魂,舒缓疲惫,效果远比她点的那种普通灵茶好上无数倍。
“多谢前辈。”她低声道谢,显得有些拘谨。
“仙子似乎有心事?”韩小厉直接问道。
苏萱闻言,眼眶微微一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不敢隐瞒前辈……晚辈……晚辈的师尊,前些时日为了采集一味只有寂灭海边缘才生长的‘寂魂花’,不慎被寂灭煞气侵入心脉,如今……如今危在旦夕……”
原来如此。韩小厉恍然,难怪她会出现在这里。
“寂魂花……此物确实罕见,且生长之地煞气浓烈,伴有‘寂灭幻魔’,极难采集。”韩小厉淡淡道,“你师尊现在何处?”
“就在城内‘济世堂’暂住,由几位师叔照看。但……但寂魂花未能采到,师尊的伤势……”苏萱语气哽咽,充满了无助。
韩小厉看了她一眼,此女为了师尊甘冒奇险前来寂灭海,倒是有情有义。他如今刚得了几位金仙的“赔罪”之物,身家丰厚,一些疗伤祛煞的丹药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正欲开口,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几声嚣张的呼喝。
“让开让开!城主府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搜!给我仔细地搜!任何一个从寂灭海方向回来的修士,都要严加盘查!”
紧接着,一队身着冰风城制式战甲、气息精悍的修士涌入了茶楼,为首一名统领模样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大厅,最后定格在了窗口位置的韩小厉身上。
那统领快步上前,对着韩小厉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位道友,请出示你的身份玉碟,并说明近日行踪。城主有令,所有近期从寂灭海区域返回的修士,都需接受问询。”
韩小厉眉头微蹙。冰风城主?他记得此人似乎与天机阁并无明面上的隶属关系,此举是何意?是例行公事,还是……受了天机阁的示意?
他尚未回答,一旁的苏萱却突然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韩小厉身后缩了缩,似乎极其害怕这些城主府的修士。
那统领目光一转,也落在了苏萱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冷笑道:“哦?苏大家?你果然在此!你师尊盗取城主府宝库‘万年玄冰髓’之事尚未了结,你竟敢私自逃离监管?来人,将她拿下!”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修士便欲上前擒拿苏萱。
苏萱急声道:“不!我师尊没有偷盗!那是有人陷害!我们是用了珍藏的丹药与城主府交换的!”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统领厉喝,根本不容分辩。
韩小厉瞬间明白了。苏萱师尊重伤,需要罕有的寂魂花和万年玄冰髓救治。他们或许确实与城主府做了交易,但显然被人做了局,反诬陷偷盗。这恐怕是冰风城内某些人,觊觎苏萱师徒的炼丹之术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设下的圈套。
眼看那两名修士的手就要抓住苏萱,韩小厉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啪。”
一声轻响,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让那两名修士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名统领,淡淡道:
“此人,我保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