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之行,远非坦途。
离开天枢城后,韩小厉按照残图指引,一路向西北疾驰。越是深入,周遭环境便越是荒凉死寂。大地逐渐从肥沃转为贫瘠,最终化为无尽的戈壁与嶙峋石山,灵气也变得稀薄而狂暴,时常有混乱的能量风暴席卷而过,卷起漫天黄沙,遮蔽天日。
寻常修士至此,已需运转灵力护体,方能抵御这恶劣的环境。但对已至炼虚中期的韩小厉而言,这些不过是清风拂面。他甚至能感受到,这片天地间弥漫的那种万物衰朽、星辰寂灭的意蕴,与他的混沌剑域隐隐契合,让他对“终结”一侧的剑意有了更深的体悟。
半月之后,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仿佛将天地都撕裂开的恐怖裂痕。
那裂痕不知长几许,深几许,边缘犬牙交错,如同大地的伤疤。裂痕之中,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扭曲的、五彩斑斓的诡异光晕,那是破碎的空间裂缝与混乱的星辰元磁之力交织形成的景象。更有一股沉重、苍凉、仿佛埋葬了无数星辰岁月的悲怆气息,从裂痕深处弥漫开来,令人心神压抑。
万古葬星峡!
仅仅是远远望去,便能感受到其内蕴藏的无限凶险。那破碎的空间,足以轻易撕裂化神修士的肉身与神魂,那混乱的星辰元磁,能干扰法力运转,扭曲神识感知。更别提其中可能存在的、由坠落星辰残骸孕育出的各种诡异生灵与天然绝阵。
韩小厉在峡谷边缘停下遁光,取出那份残图,对照着眼前景象。残图上标注的几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入口早已被肆虐的能量风暴和移动的空间裂缝所掩盖,根本无法辨识。
“果然是一处绝地。”他喃喃自语,眼神却更加锐利。越是凶险,越说明此地不凡,与“星陨之巅”相关的可能性越大。
他没有贸然深入,而是盘膝坐在峡谷边缘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将神识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峡谷内蔓延。同时,他怀中的小锈剑持续传来清晰的灼热感,与峡谷深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而定星盘也在识海中微微震颤,指向峡谷内某个特定的方向。
凭借炼虚中期的强大神识和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他花了数日时间,终于在那纷乱复杂的能量乱流和空间裂缝中,找到了一条极其隐蔽、相对稳定的能量缝隙。这条缝隙时隐时现,蜿蜒曲折,若非有锈剑和定星盘的指引,单凭神识根本难以发现。
“就是这里了。”
韩小厉长身而起,周身气息内敛到极致,混沌剑域的意蕴在体表流转,将外界狂暴的能量与元磁之力悄然化解、吸收一部分。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融入虚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条能量缝隙之中。
一入峡谷,景象顿变。
外界的光线仿佛被吞噬,四周是永恒般的昏暗,只有那些破碎空间裂缝散发出的诡异光晕,提供着微弱的光源。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悬浮在虚空中的破碎岩石和星辰残骸,大小不一,如同一条漂浮在混沌中的死亡之路。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锋,从四面八方切割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扭曲心智的星辰煞气。
韩小厉将混沌剑域维持在周身三尺范围,如同一个稳定的混沌气泡,在这绝境中艰难前行。剑域缓缓旋转,将袭来的能量乱流分解、吸纳,将星辰煞气磨灭。但即便如此,维持剑域对抗这持续不断的侵袭,对神力的消耗也是巨大。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全神贯注,依照着锈剑与定星盘的指引,在无数漂浮的残骸与隐匿的空间裂缝间穿梭。途中,他遭遇了几波栖息于此的诡异生灵。有形如阴影、能吞噬神识的“星魇”;有由纯粹星辰金煞之气凝聚而成的、刀枪不入的“金煞傀儡”;甚至有一次,他远远看到了一头在破碎空间中游弋的、体型堪比山岳的“虚空星鲸”的模糊轮廓,其散发出的气息,让韩小厉都感到心悸,远远绕开。
也不知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或许数日,或许更久。周围的星辰残骸越来越巨大,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古老而残缺的符文印记,似乎诉说着它们辉煌的过去。那股苍凉悲怆的气息也愈发浓郁。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细小星辰碎片组成的、如同星河般的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仿佛来到了峡谷的“底部”,或者说,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核心区域。这里没有肆虐的能量风暴,空间也相对稳固。前方,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由无数巨大星辰核心残骸堆积而成的……平原?
不,并非平原。在视线的尽头,那些巨大的星辰残骸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向上堆叠、耸立,形成了一座巍峨、破碎、却依旧能看出其古老轮廓的……山峰!
那座山峰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属色泽,其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与法则碰撞留下的恐怖印记。山峰之巅,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巨大的、平滑如镜的断面,仿佛被无上利器一剑削平!
而在那断面平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块高达百丈、通体漆黑、表面却流淌着暗金色泽的……石碑!
石碑之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两个仿佛天然生成、却又蕴含着无上剑道真意的大字,如同烙印般刻印其上——
斩 道!
两个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每一笔都仿佛是一式绝世的剑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锋芒与斩断一切的决绝!仅仅是望上一眼,韩小厉便感觉自身的混沌剑域剧烈震颤,识海中三剑真意疯狂共鸣,怀中的小锈剑更是灼热得几乎要融化!
一股源自同宗同源、却又远超他目前境界理解的磅礴剑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从那石碑之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平台!
这里,就是星陨之巅!而这石碑,就是斩道仙尊留下的传承之碑?!
韩小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激动难以自持。他苦苦追寻的答案,锈剑的根源,自身剑道的方向,似乎都近在眼前!
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前去的冲动,神识仔细扫过四周。平台周围,空间看似平静,但他能感觉到,那里布满了极其隐晦而强大的禁制,蕴含着恐怖的杀机。更有一股若有若无、与天机阁使者气息同源、却更加精纯深邃的意念,如同蛛网般,笼罩在石碑周围,似乎在监视,又似乎在……封印?
“看来,想要接近这石碑,没那么简单。”韩小厉目光凝重。他能感觉到,那些禁制与那监视的意念,绝非炼虚期能够轻易触碰。
他盘膝坐在原地,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开始调整自身状态,将心神与锈剑、与自身的混沌剑域完全契合,尝试去感悟那石碑上散发出的磅礴剑意。
就在他心神逐渐沉入那“斩道”二字的意蕴之中时,异变陡生!
那石碑上的“斩”字,其中一撇的末端,突然亮起一点微光!下一刻,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因果轮回的虚幻剑影,自那点微光中分离而出,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出现在韩小厉的识海之中,朝着他的神魂核心,悍然斩落!
这一剑,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纯粹的剑意与道念的冲击!其意蕴,与他的“杀人”剑意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霸道,更加……无情!
韩小厉脸色瞬间煞白,识海仿佛要被这一剑彻底劈开!他毫不怀疑,若接不下这一剑,他的道基将彻底崩毁,甚至可能被这剑意同化,成为这石碑的养料!
“吾之剑道,岂容他人斩断?!”
危急关头,韩小厉的道心爆发出不屈的意志!识海之中,混沌剑域的虚影骤然显现,虽然模糊,却牢牢护住核心!开天、辟地、杀人三剑真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融,化作一道混沌色的剑芒,迎向了那斩落的虚幻剑影!
“轰——!”
无声的碰撞在识海深处爆发!
韩小厉浑身剧震,七窍之中渗出丝丝鲜血,但他眼神却愈发璀璨!在那生死一线的碰撞中,他对于“斩道”的真意,对于自身三剑的融合,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那斩落的剑影缓缓消散,化作精纯的剑道感悟,融入他的识海。他感觉自身的“杀人”剑意变得更加凝练,那一直难以彻底融入混沌剑域的“终结”意蕴,此刻竟水到渠成般,与“开辟”、“承载”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他周身的混沌剑域,范围并未扩大,但其内部的混沌气流旋转得更加圆融自如,一股无形的、仿佛能裁定万物终焉的恐怖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剑域,再进一步!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那“斩道”石碑,目光中充满了坚定与明悟。
这石碑,既是传承,也是考验。唯有通过其考验,方能真正触及斩道之秘!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这片寂静的星陨之巅响起:
“果然是你。身怀‘它’的碎片,修炼禁忌剑道……你,终于来了。”
韩小厉霍然转头,只见平台边缘的虚空中,涟漪荡漾,三道身穿月白道袍、袖绣星辰轨迹的身影,缓缓浮现。
为首一人,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万古星雾之中,其气息……深不可测,远超炼虚!
天机阁!而且,是真正的高层!
(第二百零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