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自湖底苏醒的恐怖意志，冰冷、死寂，带着吞噬万物的贪婪，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韩小厉刚突破炼虚期、正与天地法则欢欣共鸣的心神。清心玉发出的温润光晕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仅仅能护住他识海最核心的一小片区域，不被这恐怖的意志直接冲垮。
“噗！”
韩小厉脸色一白，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这并非物理创伤，而是心神与道则在那恐怖意志冲击下产生的剧烈震荡。他刚刚突破，境界尚未完全稳固，气机正是最盛也最易受外界影响的时刻，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险些让他刚刚凝聚的炼虚道基都出现裂痕。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黑暗镜湖的深处。那里，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剧烈翻腾，无数色彩混乱、气息各异的法则碎片如同被惊扰的鱼群，疯狂窜动、碰撞、湮灭。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寂灭之意构成的漩涡，正在湖底缓缓成型。
那漩涡的中心，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如同沉睡古兽睁开了双眼，漠然、无情，牢牢锁定在韩小厉身上。那并非实质的眼睛，而是寂灭法则凝聚到极致，显化出的“意志之眼”！
“蝼蚁……安敢窃取本源……”
一道模糊、混乱，却直接响彻在韩小厉神魂深处的意念传来，充满了暴虐与毁灭的欲望。这并非语言，而是意志的直接碰撞。
韩小厉瞬间明悟，这归墟海眼并非死物！它在无尽岁月中吞噬了太多世界、太多法则、太多强大存在的残念，这些破碎的一切在极致的寂灭中，似乎孕育出了一个懵懂而又恐怖的集体意志——一个以“寂灭”为本能的庞大意识集合体！
他之前感应到的危机，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灵，而是这整个海眼意志的排斥！他取走了“本源之息”，就如同从这寂灭巨兽身上剜下了一块最珍贵的“逆鳞”，彻底激怒了它！
“不好！”
韩小厉心头警兆狂鸣，没有任何犹豫，身形暴退！炼虚期的修为全力爆发，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数倍，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空间的流光，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然而，在这海眼意志主宰的空间里，它的反应更快！
“轰隆——！”
整个法则碎片之湖彻底沸腾！无数破碎的法则被那寂灭意志强行糅合、驱动，化作一道道色彩斑斓却充满毁灭气息的洪流，如同万千条触手，从四面八方向韩小厉缠绕、绞杀而来！这些法则洪流，蕴含着火之爆裂、水之冰寒、金之锋锐、土之厚重、木之纠缠……以及最根本的，一切归于虚无的寂灭真意！
它们相互冲突，又在那至高寂灭意志的统御下，诡异地形成合力，誓要将这窃取本源的“虫子”彻底留下。
韩小厉头皮发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这攻击的强度，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寂灭兽或自然险境，已经达到了炼虚层次，甚至更强！
“辟地！”
他低吼一声，并指如剑，引动体内磅礴了许多的七钥神力与刚刚稳固的炼虚道则。“辟地”剑意全力展开，不再是局限于身前的壁垒，而是化作一片朦胧的、仿佛能承载万物的厚重剑域，将他周身百丈笼罩。
剑域之中，剑气如山如岳，坚不可摧。
“嘭！嘭！嘭！嘭！”
无数法则洪流轰击在“辟地”剑域之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剑域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韩小厉浑身巨震，气血翻腾，刚刚突破的修为在这狂暴的攻击下，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他毕竟初入炼虚，境界还未彻底圆融，对炼虚期力量的运用远不如这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海眼意志娴熟。
“不能硬抗！”
韩小厉心念电转，头顶定星盘疯狂旋转，清辉大放，试图在这片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混乱空间中，寻找出一线生机。然而，定星盘的指针此刻却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显然这片区域的空间法则已被那恐怖的意志彻底扰乱。
“闯入者……留下……融为一体……”
混乱的意志碎片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诱惑与威胁并存，试图瓦解他的斗志。
韩小厉眼神冰寒，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取死之道。他一边竭力维持“辟地”剑域，一边将神识沉入怀中那柄一直沉寂的小锈剑。
这柄自他元婴期便出现的锈剑，来历神秘，伴随他一路征战，却始终如同凡铁，只在星陨阁传承之地有过一丝异动。此刻，面对这源自法则本源的寂灭意志，他本能地感觉到，或许唯有此物，能带来一线转机。
他尝试以炼虚期的神力和神念去沟通锈剑，甚至引动了体内那丝刚刚融合的、蕴含“起源与终结”意味的“本源之息”。
起初，锈剑毫无反应。
但就在一道凝聚了炽热火焰与极致冰寒两种冲突法则的洪流，悍然击穿“辟地”剑域一角，即将落在他身上时——
“嗡！”
他怀中，那柄小锈剑，第一次，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万古时空的嗡鸣！
这声嗡鸣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回荡在韩小厉的神魂深处，回荡在这片被寂灭意志笼罩的法则空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自锈剑之上弥漫开来。那并非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道”之锋芒！
虽然极其微弱，如同星火，但就在这缕气息出现的刹那，那原本狂暴肆虐、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灭意志，猛地一滞！
那两道猩红的“意志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深处的惊疑与忌惮！
就好像，一头横行无忌的太古凶兽，突然嗅到了能真正威胁到它存在的天敌气息！
缠绕、攻击韩小厉的法则洪流，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
韩小厉虽不明所以，但战斗本能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开天！”
他长啸一声，将所有力量倾注于这一剑之中。新晋炼虚的修为，融合了本源之息的七钥神力，以及对“开天”真意更深层次的理解，尽数汇聚于指尖。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分割清浊、划定乾坤的璀璨剑光，悍然斩出！
这一次，剑光的目标并非具体的法则洪流，而是前方那片被寂灭意志强行凝聚、封锁的混乱空间！
“嗤啦——！”
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那凝聚了无数混乱法则，坚固无比的空间壁垒，竟被这道蕴含着“开辟”真意的剑光，硬生生斩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裂缝之外，不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法则之湖，而是归墟海眼内部相对“正常”的混乱虚空！
韩小厉身化剑虹，不顾一切地冲入裂缝之中！
“吼——！”
身后，传来那寂灭意志震怒的咆哮，整个法则碎片之湖彻底暴走，恐怖的吞噬之力从后方传来，试图将那道裂缝连同韩小厉一起重新拉回。
韩小厉头也不回，反手又是一记“辟地”剑意拍出，不是为了防御，而是借助反震之力，加速向前遁逃。同时，他再次沟通那柄小锈剑，试图激发那缕奇异的气息。
然而，锈剑在发出一声嗡鸣后，便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任凭他如何催动，都没有丝毫反应。
但那一瞬间的震慑，已经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生机。
“嗖！”
他的身影彻底没入裂缝，下一刻，裂缝在那狂暴的寂灭力量冲击下，轰然闭合！
……
一片充斥着混乱能量流和破碎陨石的地带，空间微微扭曲，一道略显狼狈的剑光从中跌出，正是韩小厉。
他稳住身形，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回头望去，只见那片法则碎片之湖所在的区域，已经被翻涌的寂灭迷雾彻底笼罩，再也感知不到分毫。那恐怖的意志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无法轻易离开那片核心区域，又或者，是在忌惮着什么，没有继续追击。
韩小厉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心头。他不敢停留，立刻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巨型陨石，开辟了一个简易洞府，布下几道隐匿禁制，开始盘膝调息。
此次归墟海眼之行，可谓险死还生。不仅成功获取了“本源之息”，借此一举突破炼虚期，更是见识到了归墟海眼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恐怖意志。
而最大的变数，却是那柄一直陪伴他，却始终莫测深浅的小锈剑。
他将其取出，摊在掌心，仔细端详。剑身依旧布满锈迹，古朴无华，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韩小厉可以肯定，刚才那声源自神魂的嗡鸣，以及那缕让寂灭意志都为之忌惮的气息，绝非幻觉。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韩小厉喃喃自语，指尖拂过冰凉的锈迹，“真的能斩道吗？”
他想起了星衍散人传承中提及的只言片语，以及自己元婴怀抱此剑的异象。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调息了数日，稳固了炼虚初期的境界，并将之前消耗的神力与神识恢复了大半后，韩小厉重新上路。
如今修为大进，归墟海眼外围的危险对他而言已不足为惧。他依照定星盘和残图的指引，避开几处明显的绝地，朝着海眼出口的方向疾驰。
数月后，前方虚无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出微弱吸力的漩涡。漩涡的另一头，隐隐传来了熟悉的水元气息与空间波动。
那里，便是归墟海眼的出口！
韩小厉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出口漩涡之时，眉头却微微一皱。强大的炼虚期神识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出口附近的一片扭曲空间背后，隐藏着几道晦涩的气息。
这些气息带着明显的恶意与贪婪，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显然已经在此守候多时。
“看来，是当初那些一同进入海眼，却未能深入，或者早已出来，打算守株待兔的家伙……”韩小厉眼中寒光一闪。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径直朝着出口飞去。
果然，当他靠近出口漩涡约千丈距离时，那片扭曲的空间一阵波动，三道身影闪现而出，呈品字形，拦在了他的前方。
为首者，是一名身穿黑袍，面容阴鸷的老者，手持一柄白骨幡，周身鬼气森森，赫然有着化神后期的修为。其身旁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女的则妖娆妩媚，眼波流转间却带着毒蝎般的冷意，均是化神中期巅峰。
“嘿嘿，小子，能在归墟海眼待这么久，想必收获不小吧？”黑袍老者阴恻恻地笑道，目光如同毒蛇，在韩小厉身上扫视，试图看穿他的虚实。“将你在里面得到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老夫可以发发慈悲，留你一个全尸。”
他们在此守候多年，见过一些修士从海眼出来，大多收获颇丰，但也往往元气大伤。眼前这人气息似乎只是初入炼虚（韩小厉刻意收敛，只流露出刚突破不久的不稳定气息），而且独自一人，正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韩小厉停下遁光，目光平静地看着三人，仿佛在看三具尸体。
他刚刚突破，正需要实战来熟悉炼虚期的力量。而且，有些账，也该收点利息了。他记得，当初在进入海眼前，似乎就有这黑袍老者所在的势力，暗中觊觎过他手中的残图。
“看来，你们是笃定吃定我了？”韩小厉淡淡开口。
“哼，区区一个刚突破炼虚的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黑袍老者冷哼一声，手中白骨幡一摇，顿时阴风怒号，无数狰狞鬼影从中扑出，带着凄厉的嘶吼，朝着韩小厉噬咬而来。“动手！”
那魁梧大汉怒吼一声，身形暴涨，化作半人半妖的形态，利爪撕裂虚空，直取韩小厉头颅。而那妖媚女子则轻笑一声，张口吐出一片粉红色的瘴气，瘴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腐蚀，显然剧毒无比。
三名化神修士联手，攻势凌厉，足以让任何刚入炼虚的修士手忙脚乱。
然而，韩小厉只是轻轻抬起了手。
他甚至没有动用怀中的锈剑。
“正好，拿你们试剑。”
他轻声自语，随即，清朗而冰冷的声音响彻这片虚空：
“吾有一剑，可开天！”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