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不难。”
“留下你最重要的东西,作为船资。”
摆渡人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往生河畔回荡,如同这浑浊河水本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最重要的东西?
韩小厉眉头微蹙。这并非寻常的交易。灵石?法宝?丹药?这些外物,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在这象征轮回与归宿的往生河前,所谓的“重要”,必然直指本心,关乎道途,甚至涉及灵魂烙印。
他沉默着,目光扫过那缓缓流淌的暗黄河水,河水中沉浮的记忆光点如同众生万象,又掠过摆渡人那古井无波的眼眸。对方并非索取实物,而是在叩问他的道心。
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这身来之不易的化神修为?是怀中集齐五钥、关乎使命的星钥?还是丹田内那柄神秘莫测、伴随他一路成长的“斩道”锈剑?
修为是根本,星钥是责任,锈剑是伙伴。三者皆重,但若论及“最”……
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从下界挣扎求生,到古妖界纵横,再到灵界浴血奋战。支撑他的,从来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那股斩破一切阻碍、追求剑道极致、守护心中执念的——意志!
这意志,融于他的剑道,刻于他的神魂,是他区别于芸芸众生的根本!是他能够创出“开天、辟地、杀人”三剑的源泉!若无此志,纵有通天修为,也不过是无根浮萍。
他想起了对玄冥的承诺,想起了流云城那些期盼的目光,想起了自己踏上修行路时最初的本心。
最重要的,并非拥有的某物,而是那支撑他前行、定义他存在的——本心与意志!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看向摆渡人:“晚辈最重要的,乃是吾之剑心,吾向道之志,吾守护承诺之念。此志此念,融于神魂,刻于骨髓,无法剥离,亦不会作为资费交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然,晚辈可立下魂誓,若得轮回之钥,必持正道,不悖轮回平衡,不负星钥使命。他日若违此誓,愿受神魂俱灭,永堕轮回之苦!此誓,可为资否?”
他没有交出任何实质的东西,而是给出了一个承诺,一个以自身道途和存在为赌注的誓言!这比交出任何宝物都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决心,因为这赌上的是他的全部未来!
摆渡人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他静静地看着韩小厉,看了很久,仿佛在审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验证他话语中的每一分真诚。
往生河的流水声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四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摆渡人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少了几分冰冷:“魂誓……已记录于往生河。上船吧。”
他手中的竹篙轻轻一点岸边,那叶扁舟无声地滑至韩小厉面前。
韩小厉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回答通过了考验。他不再犹豫,一步踏上了扁舟。
舟身微微一沉,随即稳定。扁舟不大,仅容三五人站立,舟身古朴,不知是何材质打造,触手冰凉,仿佛与这往生河同源。
摆渡人不再言语,竹篙再次点入水中,扁舟便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浑浊的河心,朝着对岸驶去。
一入河心,周围的景象顿时大变。
河面上的氤氲之气变得浓郁起来,将扁舟包裹。韩小厉只觉得眼前光影变幻,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纷杂的声音、强烈的情感碎片,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那是沉沦在往生河中,无数未能往生、或是执念太深的魂灵残留的记忆烙印!
他看到了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看到了修士的挣扎求存,道陨身消;看到了种族的兴衰更替,战争与和平……喜怒哀乐,贪嗔痴怨,如同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冲击着他的心神。
更有一些强大的执念,化作狰狞的鬼影,试图攀上扁舟,将他拖入这无尽的记忆之河!
“守住本心!”韩小厉低喝一声,识海中元神法相怀抱“斩道”锈剑,散发出凛然剑意,将所有试图侵入的杂念与幻象尽数斩灭。他目光坚定,如同磐石,任凭外界光影陆离,我自岿然不动。
扁舟在摆渡人的操控下,平稳而迅速地前行着,破开重重迷雾与记忆的浪涛。
不知行驶了多久,前方河面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半截露出水面的黑色礁石。礁石之上,赫然插着一柄锈迹斑斑、造型古朴的——断剑?!
那断剑仅剩剑柄和不足一尺的剑身,通体覆盖着与“斩道”锈剑相似的斑驳锈迹,但其散发出的意蕴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包容、一种流转、一种终结亦是新生的轮回意境!
而韩小厉怀中的星钥,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与灼热!那指向轮回之钥的牵引力,源头正是那柄插在礁石上的断剑!
轮回之钥,竟是这般形态?!
“到了。”摆渡人的声音响起,扁舟在距离黑色礁石数丈外停下。“轮回之钥,便在此处。然,钥有残损,需以同源之力或至诚之道心引动,方能显化其真正形态,为你所用。”
韩小厉目光凝重地看向那柄断剑。残损?是因为上古大战,还是其他原因?同源之力……是指“斩道”锈剑吗?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那黑色礁石之上。
近距离感受,那断剑散发出的轮回意蕴更加清晰浩瀚。他尝试以神识沟通,却如同石沉大海,那断剑毫无反应。
他沉吟片刻,缓缓取出了丹田内温养的“斩道”锈剑。
当“斩道”锈剑出现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插在礁石上的轮回断剑,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锈迹簌簌掉落,露出了底下暗沉如夜空、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生灭的剑体!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轮回气息轰然爆发,与“斩道”锈剑散发出的破灭锋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仿佛它们本是同源,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与此同时,韩小厉福至心灵,没有动用丝毫神力,而是将自身那坚定不移、历经考验的道心与意志,毫无保留地朝着那复苏的轮回断剑敞开!
我之道,斩破虚妄,亦尊轮回!我之志,追求极致,亦守平衡!我承诺,集钥开门,亦护苍生!
他的意念,如同最纯净的火焰,照亮了这片昏暗的河域。
那轮回断剑的震颤缓缓平息,爆发的气息也逐渐内敛。它不再抗拒,反而传递出一股温和而沧桑的意念。
随即,在韩小厉的注视下,那柄断剑化作一道流淌着六色光华(象征六道轮回?)的柔和光流,主动投向了他手中的星钥!
光流融入,星钥之上,第六道纹路——代表着“轮回”的、变幻不定、包容生灭的奇异纹路,终于彻底勾勒、成型!
六钥齐聚!
“轰!!!”
仿佛宇宙初开,又似纪元终结!一股无法形容其浩瀚与古老的磅礴气息,自星钥之上冲天而起,瞬间冲破了九幽魂乡的界限,仿佛回荡在诸天万界!
韩小厉的识海中,那幅星图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中央的“万界石”凝实如同触手可及!关于集齐七钥、开启星门的完整法诀,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七钥?不是六钥已齐?
不!信息显示,星钥本身,便是那最终的第七钥!是统御前六钥的“核心”与“引信”!唯有集齐前六钥,方能真正唤醒星钥本身蕴含的、通往“万界石”的终极坐标与开启之力!
此刻,七钥归位!
星钥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团不断变幻着七色光华、内蕴无尽星空漩涡的瑰丽光球!一股凌驾于众生之上、仿佛能执掌部分宇宙权柄的恐怖力量,在其中酝酿、奔流!
韩小厉的修为,在这终极本源的反馈下,瞬间冲破化神中期的桎梏,一步踏入化神后期!而且并非初入,而是直接达到了化神后期的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炼虚之境,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丹田内的“斩道”锈剑,亦在七钥归位的刺激下,发出清越无比的剑鸣,剑身之上最后残留的锈迹尽数剥落,露出了完整、冰冷、仿佛能斩断宇宙间一切枷锁的绝世剑锋!“斩道”二字光华流转,威能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然而,就在这七钥齐聚,力量灌顶,韩小厉心神激荡的刹那——
整个九幽魂乡,猛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往生河水倒卷,灰白雾气沸腾,无数游魂发出惊恐的尖啸!仿佛这片维系轮回的维度,都无法承受七钥齐聚带来的法则冲击,即将崩溃!
摆渡人猛地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首次露出了凝重与急切,他朝着韩小厉厉声喝道:
“星门将开,魂乡不稳!速速定位‘万界石’,离开此地!否则轮回失衡,后果不堪设想!”
韩小厉瞬间从力量暴涨的震撼中清醒,他立刻明白,此地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立刻引动星钥,打开通往万界石的星门!
他手握光华万丈的星钥,将心神沉入其中,全力引动那最终的坐标与开启法诀!
“以吾之名,七钥归位!洞彻虚空,星门——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