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渊底涅盘与三色金丹
黑暗。
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破碎的光影和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韩小厉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坠向一个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深渊。肉身仿佛已经支离破碎,唯有那历经千锤百炼的神魂,如同风中残烛,紧守着最后一点不灭的灵光。
金丹一击,近乎道的力量,绝非筑基所能承受。若非最后关头锈剑隔空传来的那股力量,以及剑魂晶与自身意境的共鸣,强行凝聚了那一丝诡异的“破限”指力,斩开了片刻禁锢,他早已形神俱灭。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他几乎燃尽了一切,生命本源、神魂之力、乃至道基都出现了裂痕。此刻的他,与死人无异,只是尚存一缕未散的执念。
下沉,不断地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间,又仿佛是永恒。
他的身体似乎触碰到了“底部”。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粘稠、沉重、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生机的“液体”。这液体由无数种色泽暗沉、近乎凝固的剑意汇聚而成,是万剑渊最深处,无数剑意沉淀、衰变后形成的奇异之地——剑意泥沼。
这里,剑意的狂暴反而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重和侵蚀。寻常修士落入此地,恐怕不消片刻,便会被这沉重的剑意泥沼同化、分解,成为其的一部分。
但韩小厉不同。
他怀中的剑魂晶,在他意识沉寂后,依旧散发着微光,本能地抵御着周围剑意的侵蚀。更关键的是,他残破的身体和神魂深处,那源自锈剑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剑意,以及他自身烙印到骨子里的“开天”、“辟地”、“杀人”三剑意境,在这极致的死寂与压力下,并未湮灭,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开始了某种被动的、缓慢的……淬炼与重组。
“辟地”意境的沉稳,让他破碎的肉身在这泥沼中勉强维持着不散,如同大地承载万物,哪怕自身已龟裂。
“开天”意境的斩破,在他神魂中化作一点不灭的锋芒,斩却侵袭而来的死寂与混乱意念,守住灵台。
“杀人”(了断)意境的决绝,则如同一柄无形的手术刀,冷酷地切割、剥离着那些侵入他体内、与他本源不符的杂乱剑意,哪怕过程痛苦万分。
这是一种另类的“涅盘”。以万剑渊底这绝死之地为炉,以自身残存的三剑意境为火,以剑魂晶和锈剑之力为引,重新锻造己身!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韩小厉的意识始终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仿佛在做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梦中,他无数次挥剑,只有三式——“开天”、“辟地”、“杀人”。起初晦涩艰难,渐渐流畅自如,最终化繁为简,每一剑都直指本源,蕴含着斩破虚妄、奠定根基、了断因果的无上真意。
他破碎的肉身,在那沉重剑意泥沼的挤压和自身意境的作用下,缓慢地修复、重塑。断裂的骨骼重新接续,变得更加坚韧,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破损的经脉被拓宽,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汹涌的江水冲刷,变得更加宽阔坚韧;枯竭的丹田内,一丝丝精纯无比、融合了三剑特质与剑魂晶本源的液态真元,开始重新汇聚,如同星云旋转。
而他与锈剑之间的联系,在这深度沉眠中,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紧密。他能“看到”,葬剑山那块三痕剑碑的光芒已然黯淡大半,其内蕴藏的浩瀚剑意几乎被锈剑汲取一空。锈剑悬浮在碑前,原本斑驳的锈迹已然尽数剥落,露出其下暗沉如夜空、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剑身。剑身之上,隐隐有三道细密的纹路浮现,与那剑碑上的三道剑痕遥相呼应,散发出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令天地为之颤栗的恐怖锋芒。
蜕变,已然完成!
某一刻,韩小厉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神魂,猛地一震!
如同混沌初开,一道灵光撕裂了永恒的黑暗!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用神!
他“看”到了自己重塑后的身体,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和对剑意的天然亲和;“看”到了丹田内那如同漩涡般缓缓旋转、色泽混沌、却又隐隐分出灰、黄、黑三色光晕的液态真元;“看”到了神魂深处,那三道代表着“开天”、“辟地”、“杀人”的意念烙印,已然凝练如实质,交相辉映!
他的修为,在水到渠成之下,赫然已达到了筑基期的巅峰极限!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凝结金丹!
而凝结金丹的关键——剑魂晶,正安静地悬浮在他的丹田漩涡中心,散发着纯粹而浩瀚的剑道本源之力。
时机已至!
没有犹豫,无需引导。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和道途感应的悸动。
韩小厉的意识彻底苏醒,却又无比冷静。他运转起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功法路线,并非任何外传法门,而是独属于他、由三剑意境自然衍生的无名功法。
“凝!”
他于心中默念。
丹田内,那混沌色的液态真元漩涡骤然加速!中心处的剑魂晶轰然震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精纯的剑道本源如同决堤洪流,涌入漩涡!
“开天!”
韩小厉神魂中,那代表着斩破一切的意念烙印大放光明,引动涌入的本源之力,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灰色光华,融入漩涡,要将其塑造成一枚无坚不摧、斩破万法的金丹!
然而,就在灰色光华即将主导一切的刹那——
“辟地!”
那代表着沉稳根基的黄色意念烙印随之亮起,一股沉浑厚重、承载万物的大地意志弥漫开来,强行稳住了即将被灰色光华撕裂的漩涡,要将其塑造成一枚坚不可摧、万劫不磨的金丹!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在丹田内激烈冲突、碰撞,使得真元漩涡剧烈震荡,濒临崩溃!寻常修士在此刻,早已丹毁人亡!
但韩小厉心志如铁,对此早有预料。三色金丹,岂是易与?若非身具三种可融合又对立的强大剑意,根本连尝试的资格都没有!
“杀人!”
就在这平衡即将被打破的临界点,那代表着终结与了断的黑色意念烙印,如同最终的裁决者,骤然降临!
它没有偏向任何一方,而是带着一种冷漠、决绝、斩断一切的意志,如同一柄无形之剑,悍然斩入了灰色与黄色意念冲突的最核心!
不是调和,而是了断!
强行斩断了那导致冲突对立的“因”,了结了那可能引发崩溃的“果”!
在这一斩之下,激烈冲突的灰色与黄色意念猛地一滞,仿佛被强行剥离了彼此对抗的属性,只剩下最纯粹的“斩破”与“承载”的本质!
三者意念,在“杀人”剑意的强行了断与统合下,于不可能中,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点,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围绕着剑魂晶,缓缓融合!
“嗡——!”
丹田内,仿佛宇宙初开,一点极致的光芒爆发开来!
灰、黄、黑三色光华交织、缠绕,最终化作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有三道清晰纹路流转不息的奇异金丹!
这三道纹路,一道凌厉如开天之刃,一道沉稳如亘古大地,一道幽邃如终焉寂灭。三者既独立又统一,散发出一种远超寻常金丹的磅礴威压和深邃道韵!
三色金丹,成!
就在金丹凝结成功的刹那——
“铮!”
一声穿越无尽空间、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剑鸣,在韩小厉心神中响彻!
远在葬剑山,那柄已完成终极蜕变的锈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新生与突破,剑身之上三道纹路光华大放,瞬间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撕裂虚空,消失不见!
下一刻,万剑渊底,剑意泥沼之中,韩小厉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过去的坚韧与执着,而是如同深渊般内敛,又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裁决生死的无上威严!他周身气息轰然爆发,不再是筑基期的真元波动,而是属于金丹大道的磅礴伟力!
虽然只是初入金丹一层,但这股力量之精纯、之凝练,远超寻常金丹初期修士!更重要的是,他的金丹,是独一无二的三色金丹!
而就在他睁开双眼的同一时刻,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前,静静悬浮。
剑长三尺三寸,通体暗沉,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剑身之上,三道细密的纹路如同天然生成,散发着与韩小厉丹田内三色金丹同源的气息。它不再锈迹斑斑,而是古朴、神秘、内敛,却又透着一种令万物终结的大恐怖。
正是那柄跨越虚空而来的锈剑!不,此刻,它已不能再称之为锈剑。
韩小厉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剑柄。
一股血脉相连、灵魂相融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柄剑,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道途的延伸。
他低头看向剑身靠近剑格处,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随着他的掌握,悄然浮现出两个古朴玄奥的大字——
“斩道”。
斩道剑!
韩小厉轻轻抚过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他所追寻的“开天、辟地、杀人”三剑,其终极真意,便是这“斩道”二字!
斩破虚妄之道,奠定己身之道,了断万法之道!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剑意泥沼,看到了万剑渊上方,那依旧存在的纷争与杀机。
青岚剑宗,金丹长老,窥玄镜之秘……所有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他心念一动,周身磅礴的金丹之力微微流转,那沉重粘稠的剑意泥沼竟自行分开,无法再对他形成束缚。
一步踏出,身形已如鬼魅般向上方升去。
“跑路小郎君”的时代,已然过去。
从今日起,古剑域当知,“斩道”韩小厉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