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尘锈剑
第一章：河畔锈剑与三剑传说
夏日的午后，天气闷得像个蒸笼。青牛镇外的官道上，一个瘦削的少年正背着满满一捆柴禾，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他叫韩小厉，镇里“青云宗”外门杂役弟子，说是弟子，其实干的都是砍柴、挑水、种地的活计。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略显单薄的后背上。他抬起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加快了脚步。今天不能耽搁，镇东头清河茶馆的张先生说书，就要开场了。
想到说书，韩小厉疲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前几日，来到镇口的小河边，他放下柴禾，蹲下身，掬起一捧清凉的河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清爽了不少。河水潺潺，冲刷着河底的鹅卵石。就在这时，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几块石头中间，半掩着一截黑乎乎的长条物事。
韩小厉好奇地伸手，费力地将它从河泥里拔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竟是一把连鞘的长剑。剑鞘不知是何材质，黑漆漆的，布满了腐蚀的痕迹，与河底的石头几乎融为一体。他用力握住剑柄，想将剑拔出，却纹丝不动，仿佛剑身与剑鞘早已锈死在了一起。
整把剑，除了沉重和锈死，感受不到任何灵性，甚至连一点锋锐之气都没有，比烧火棍还不如。
“唉，还以为捡到什么宝贝了。”韩小厉有些失望，但想了想，还是把它塞进了柴捆里，“好歹是块铁，说不定哪天能换几个铜板。”
他重新背起柴，那把沉重的锈剑让他本就艰难的脚步又沉重了几分。
……
清河茶馆，今日依旧座无虚席。大多是镇上的闲汉和附近做活的凡人，也有几个和韩小厉一样穿着青云宗杂役服饰的弟子，挤在角落里。
韩小厉把柴禾放在茶馆后院，抱着他那用破布缠着的锈剑，熟门熟路地挤到角落，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将锈剑小心翼翼地横在膝上。
堂上，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长衫的张先生，醒木轻轻一拍，满堂寂静。
“书接上回！”张先生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磁性，能将所有人的心神抓住，“话说那‘斩道仙尊’，于九天之巅，面对万古魔尊与其麾下亿万魔军，只是微微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茶馆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韩小厉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锈剑，眼睛瞪得溜圆。
“魔尊狂笑：‘区区三招，也想败我？’”
“仙尊淡然道：‘非是三招，乃是三剑。一剑，可开天！’”
张先生声音陡然拔高，手臂一挥，仿佛真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话音未落，剑未出鞘，那笼罩了九天十地、万年不散的混沌魔云，竟被一股无形剑意从中劈开！朗朗青天，重现世间！魔军阵脚大乱！”
“魔尊惊骇欲绝！仙尊再道：‘第二剑，可辟地！’”
醒木再拍，声如惊雷，“剑意一转，向下斩落！茫茫魔土，大地开裂，深渊骤现，地水火风奔涌而出，吞噬无数魔兵魔将！魔域根基，动摇不止！”
韩小厉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奔流，仿佛自己就是那睥睨天下的仙尊。
“魔尊肝胆俱裂，转身欲逃！仙尊轻喝：‘第三剑，可杀人！’”
张先生此刻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掠过脖颈，“不见剑光，不闻剑鸣，那远遁亿万里之外的万古魔尊，身形骤然一僵，眉心一点红痕显现，神魂俱灭，道果成空！！”
“哗——！”
茶馆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议论。
“好！太厉害了！”
“三剑！就只用了三剑！”
“斩道仙尊，当真无敌于世啊！”
韩小厉也跟着用力鼓掌，脸色激动得发红。他低头看着膝上的锈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一剑开天，一剑辟地，一剑杀人……我也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练成！”
说书结束，人潮散去。韩小厉却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等到张先生收拾好东西，准备从后门离开时，他才鼓起勇气上前。
“张先生……”
张先生回过头，看着这个几乎每场必到，总是抱着一根“烧火棍”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是小厉啊，今天的故事如何？”
“好！太好了！”韩小厉用力点头，眼神炽热，“先生，您说，斩道仙尊他……真的只练这三剑吗？”
张先生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大道至简。一招鲜，吃遍天。若能极于一道，登峰造极，三剑，足矣。”
这话如同甘霖，浇灌在韩小厉干涸的心田上。他更加坚信自己的道路。
“可是……”韩小厉有些苦恼地举起怀里的锈剑，“我……我捡到一把剑，可是拔不出来，怎么练啊？”
张先生目光落在锈剑上，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剑，非是凡铁，乃是心意。心诚，则剑鸣。当你真正理解‘剑’为何物时，它自会出鞘。”
他拍了拍韩小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孩子，记住，信你所信，练你所练。莫要在意旁人眼光。坚持下去，或许……你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说完，张先生飘然而去。
韩小厉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心意”、“剑鸣”这几个字，只觉得似懂非懂，但又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他低头对锈剑说：“你听到了吗？先生说了，心诚则剑鸣！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你，我们一起练那三剑！”
……
回到青云宗位于青牛镇外围的杂役区，天色已近黄昏。几排低矮的屋舍，就是韩小厉和众多杂役的住所。
刚把柴禾送到厨房，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我们的大剑仙回来了？今天又去听那骗小孩的故事了？”
说话的是个三角眼的青年，名叫赵虎，也是个杂役，但仗着有个远房表哥是外门弟子，平日里没少欺负人。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跟班，此刻都抱着臂，一脸戏谑地看着韩小厉，尤其是他怀里那用布包着的长条物事。
韩小厉不想惹事，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赵虎却一步挡在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怀里的锈剑：“来来来，让师兄看看，你这宝贝神剑今天有没有开天辟地啊？”
韩小厉死死抱住，不肯松手：“赵师兄，这就是个破烂……”
“破烂你还当个宝？”赵虎用力一拽，破布散开，那锈迹斑斑、卖相极差的锈剑彻底暴露在几人眼前。
“噗嗤！”赵虎和两个跟班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说韩小厉，你怕不是魔怔了吧？整天抱着这么个锈得连娘都不认识的铁疙瘩？”
“这玩意儿扔路上狗都不叼！你还指望它能杀人？”
韩小厉脸色涨红，倔强地争辩道：“你们懂什么！剑在意而不在形！这是……这是我的本命剑！”
“本命剑？”赵虎笑得前仰后合，“好！那我就试试你这本命剑硬不硬！”
说着，他运起体内微薄得可怜的真气，汇聚在手掌上，虽然不是法术，但也比普通人力气大得多，一掌就朝着锈剑的剑身拍去。他打算当着韩小厉的面，把这“破烂”拍断，好好羞辱他一番。
韩小厉大惊，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
“砰！”
一声闷响。
赵虎想象中锈剑断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锈迹斑斑的剑身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锈渣都没掉。反而是赵虎，感觉自己那一掌像是拍在了一座亘古存在的铁山上，一股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龇牙咧嘴。
“咦？”赵虎和两个跟班都愣住了。
韩小厉也愣住了，他刚才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锈剑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流过他的手臂。
“妈的，邪门！”赵虎感觉丢了面子，恼羞成怒，“这破铁疙瘩还挺硬！给我揍他！连人带剑一起揍！”
两个跟班闻言，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
韩小厉心知不妙，抱着锈剑转身就想跑。但他一个炼气期一层都没到的杂役，哪里跑得过三个身强体壮的同伴？
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的背上、腿上。
他只能蜷缩在地上，用身体死死护住怀里的锈剑。
“叫你装神弄鬼！”
“叫你抱个破铁当宝贝！”
疼痛不断传来，韩小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说书先生的声音。
“我有一剑……可开天！”
一股莫名的怒气和不甘从他心底涌起。他不是生气被打，而是生气自己无能，连一把剑都保护不好，谈何练剑？
就在一名跟班一脚踹向他后心，而赵虎也狞笑着再次运起微薄真气，一掌拍向他天灵盖的危急关头——
“嗡！”
怀中的锈剑，再次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
紧接着，韩小厉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剑中，看到了三道横贯宇宙的恐怖剑光！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将怀中锈剑那沉重的剑柄，朝着前方猛地一“递”！
他没有招式，没有真气，只有这一“递”的意念，模仿着那开天剑光的一丝神韵！
目标是冲在最前面的赵虎！
奇迹发生了！
那锈死的剑鞘尖端，竟陡然迸发出一缕微不可查、却凌厉无比的“势”！这并非剑气，更像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意志碾压！
赵虎那点微薄真气在这股“势”面前，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瓦解。他感觉自己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胸口一闷，整个人像是被重锤击中，倒飞出去一丈多远，狠狠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那两个跟班的拳脚落在韩小厉身上，也同时被一股反震之力弹开，踉跄后退，骇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赵虎，又看看依旧保持着“递剑”姿势，同样一脸茫然的韩小厉。
现场一片死寂。
韩小厉看着飞出去的赵虎，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毫无异状、依旧锈迹斑斑的长剑，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我做的？
是……剑？
赵虎挣扎着爬起来，指着韩小厉，声音颤抖：“你……你用了什么妖法？！”
韩小厉回过神来，看着惊恐的三人，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想起说书先生故事里那些高深莫测的剑仙，学着他们的样子，抱着锈剑，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实则内心慌得一批）地看着赵虎，淡淡道：“此乃，‘开天’之起手式。你们，还要试试吗？”
他这话纯属瞎掰壮胆，但那平静的语气配合刚才诡异的局面，却产生了极强的威慑力。
赵虎三人被他唬住了，面面相觑。
“走……走着瞧！”赵虎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在两个跟班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韩小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后背火辣辣地疼，但心中的激动却难以言喻。
他激动地抚摸着锈剑，声音都在发颤：“是你……真的是你！你听见了我的话！你帮了我！”
锈剑寂然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但韩小厉不再怀疑。他小心翼翼地将锈剑重新用破布包好，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清凉气息，正从锈剑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流入他的四肢百骸。这气息所过之处，疼痛大减，疲惫尽消，甚至让他那久久无法感应到的气感，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这是？！”韩小厉又惊又喜。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跑到赵虎刚才吐血倒地的地方。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布袋，是赵虎慌忙逃跑时掉落的。
韩小厉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装着三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符箓和一瓶最基础的“聚气丹”！
杀人夺宝……啊不，是自卫反击后摸尸，这是说书先生故事里行走江湖的必备素养！
韩小厉毫不客气地将布袋塞进自己怀里，心跳加速。三块下品灵石，够他省吃俭用攒大半年了！还有聚气丹，这可是能辅助修炼的好东西！
他抱着锈剑，快步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狭小的杂役房。关紧房门，他迫不及待地吞下一颗聚气丹，然后盘膝坐下，抱着锈剑，尝试按照宗门传授的最粗浅法门，引导体内那丝清凉气息与丹药药力汇合。
一夜无话。
当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破洞照进来时，韩小厉猛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成功炼化了那丝来自锈剑的奇异气息和聚气丹的药力，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之中，诞生了一缕发丝般细小的真气！
炼气期，第一层！
他，终于踏入了修仙的门槛！
而这一切，都源于怀中这把神秘莫测的锈剑。
韩小厉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剑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今天起，我韩小厉，只练三剑！”
“一剑开天，一剑辟地，一剑杀人！”
少年的誓言，在这间破旧的杂役房里悄然响起，无人知晓，一段传奇，却已就此埋下种子。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位说书张先生，在昨夜之后，便悄然离开了青牛镇，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