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好……好冷……”
这几个破碎的音节,像几块冰冷的碎玻璃,扎进林晚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迅速褪去,握着妹妹手腕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黑色的车?是绑架时用的车?还是……处理什么时用的车?
好冷……是天气冷?还是……那种濒死的、绝望的冰冷?
无数个可怕的联想在她脑海里炸开,每一个都带着血腥气。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不能吓到刚刚有了一丝意识回笼的妹妹。
“晓晓,不怕,不怕了……”她放柔了声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妹妹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姐姐在这里,很安全,哪里都不冷了。你慢慢想,不想说就不说……”
林晓的眉头依旧紧锁着,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显示出她脑内正在经历着不平静的活动。她的嘴唇又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喘息,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或者说,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性休眠。
林晚不敢再追问,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久久凝视着妹妹苍白而稚嫩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酸涩胀痛。这模糊的记忆碎片,像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指明了方向,却也照出了前路更多的狰狞与未知。
她轻轻放下妹妹的手,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她直起身,走到病房外,立刻拨通了雷锐的电话。
“雷队长,晓晓刚才醒了片刻,说了几个词——‘黑色的车’,‘好冷’。”她的语速很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寒意,“这很可能与她被绑架或者被转移时的经历有关!”
电话那头的雷锐沉默了几秒,显然也在快速消化这个信息。“黑色的车……范围还是太大。‘好冷’……当时是夏末秋初,天气并不冷。除非……”他的声音凝重起来,“除非指的是冷库、冰柜车,或者某个温度极低的地下空间。”
冷库?冰柜车?林晚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气。这比单纯的绑架车辆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会立刻调整排查方向,重点筛查江离及其关联方名下,或者经常使用的黑色车辆,特别是厢式货车、冷链运输车等。同时,对观澜别墅以及江离其他可能据点进行更细致的搜查,寻找是否有隐藏的冷藏设施。”雷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晚,照顾好你妹妹,有任何新的发现,立刻联系我。”
挂断电话,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发软。黑色的冷链车……江离到底对晓晓做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需要用到如此极端的手段吗?还是说,这其中隐藏着更深的、她尚未窥见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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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技术作战中心。
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高度专注混合的特殊气味。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数据如同瀑布般流淌,几张关键人员的脸上都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张宸备份数据中的“名单”,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本就暗流涌动的局面下,激起了更深的漩涡。
名单上的代称和缩写,经过初步的交叉验证和情报比对,已经确认了其中三人的身份。一位是负责经济领域的ZF高级官员,一位是金融监管机构的实权人物,还有一位,是某大型国有投资集团的核心高管。这三人在不同的时间点,都与江离的公司或其关联的空壳公司,存在异常密切且不透明的资金互动,金额巨大,远超正常商业往来的范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骗保或经济犯罪了。”一位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老刑警盯着屏幕,声音沙哑,“这是典型的权钱交易、利益输送,江离很可能利用他的商业平台,为这些‘保护伞’进行洗钱和利益兑现!”
“而且,你们看这个时间点,”雷锐指着资金流水上的几个关键日期,“这几次大额资金转移,恰好发生在几次重要的政策出台、大型项目招标之前。我们有理由怀疑,江离通过贿赂,提前获取内幕信息,或者进行不正当竞争!”
案件的性质瞬间升级。从一个恶性刑事案件,演变为一个牵扯政商两界、可能引发巨大震荡的窝案、串案!
“立刻整理现有证据,形成初步报告,向市委、省厅,甚至更高层级进行专项汇报!”专案组总负责人,一位面容刚毅、肩章上缀着银色橄榄枝加四角星花的高级警官,沉声下达命令,“同时,协调经侦、纪委、反贪等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对名单所列人员,进行并案侦查!注意绝对保密,控制知悉范围!”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场更大规模、更高层级的调查,在普通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拉开了帷幕。
技术部门则全力投入到对那份完整版酒吧监控视频的分析中。视频经过修复,虽然部分画面仍有损毁,但关键段落的清晰度远超之前恢复的碎片。
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林晓在失踪前几个小时,被陈默和阿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进了那个包厢。林晓的脚步虚浮,眼神涣散,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进入包厢后没多久,陈默独自出来,在门口与疤脸阿强低声交谈了几句,阿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狰狞而笃定的神色。随后,陈默离开,阿强则像一尊门神般守在了包厢门口。
几个小时后,包厢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不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除了陈默和阿强,还多了一个穿着酒吧服务员制服、戴着鸭舌帽压低帽檐的男人,他和阿强一起,架着一个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被一件宽大外套裹住的娇小身影——那毫无疑问就是林晓!他们动作迅速而隐蔽,从酒吧后门离开,消失在监控死角。
第四个男人!虽然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但他的身形、步态,尤其是右手虎口处若隐若现的深色纹身,都与阿强之前供述中提到的、负责具体“运输”环节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阿成”特征吻合!
“立刻全市通缉这个‘阿成’!”雷锐指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却关键的身影,“他是直接经手绑架林晓的人!找到他,就能还原林晓被带离酒吧后的完整路线和最终去向!很可能与那辆‘黑色的车’直接相关!”
一张针对“阿成”的天罗地网,迅速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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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守备森严的看守所会见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周维安律师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的从容,尽管他依旧努力维持着职业性的镇定,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刚刚接到消息,联合调查组已经成立,名单上的部分人员似乎已经开始被“约谈”。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他感到窒息。
隔着厚重的防爆玻璃,江离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密布。长时间的羁押和外界不断传来的坏消息,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但他眼底深处那簇不甘和疯狂的火苗,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们找到了张宸的备份数据。”周维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名单……恐怕保不住了。”
江离的瞳孔猛地一缩,放在通话器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再开口时,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寒意:“弃车保帅。”
周维安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
“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陈默和阿强身上去。”江离的语速很快,眼神闪烁着冰冷而算计的光,“绑架林晓,是陈默为了讨好我,自作主张。转移资金,是财务总监为了个人利益,欺上瞒下。我最多是失察,是管理不当。至于那些‘往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弧度,“可以说成是商业应酬,或者……是被胁迫的。证据呢?光凭资金流水,定不了罪。”
他试图将自己剥离出来,变成一个被手下蒙蔽、甚至被“保护伞”反向胁迫的无辜者。
周维安快速思考着这个策略的可行性。风险极大,尤其是在林晓可能苏醒,以及“阿成”尚未归案的情况下。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尽量降低损失、争取时间的办法。
“我会尽力操作。”周维安最终沉声道,“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形势……非常不利。林晓的记忆恢复,是最大的变数。”
听到林晓的名字,江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那里面翻涌的杀意,几乎要穿透厚厚的玻璃。“那个贱人……”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死死盯住周维安,“想办法……不能让她在法庭上开口!无论如何!”
周维安心中一震,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合上了记录本。
会见结束。江离被带离时,回头看了周维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周维安坐在空荡荡的会见室里,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他知道,这场官司,已经走向了最危险、最不可控的方向。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针对“阿成”的搜捕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联合调查组的触角正悄然伸向更深的角落,医院里,林晓的记忆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
风暴眼正在收缩,更大的雷霆,即将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