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混着酒吧走廊里污浊的空气,砸在林晚的耳膜上。那道疤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条僵死的蜈蚣,随着他嘴唇的开合微微扭动,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她。
大脑空白只持续了一瞬。
林晚猛地压下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强迫自己稳住呼吸。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和属于“醉酒客人”的蛮横:“谁跟着你了?这路是你家开的?我找洗手间!”
她边说边用手不耐烦地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脚步却不停,反而加快了些,试图从疤脸男人身边硬挤过去,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向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包厢方向——门紧闭着,深色的木质门板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疤脸男横移一步,壮硕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拦住了去路,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洗手间在那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走廊另一个方向,声音冷硬,“这边是工作区,客人止步。”
他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十足,身上还带着一股烟酒混合的汗味。
林晚心里一沉。硬闯肯定不行。她停下脚步,脸上挤出几分醉意朦胧的烦躁,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破地方,洗手间都找不到……” 她故意晃了晃身体,做出转身要走的姿态,眼角余光却像最精细的雷达,飞速地扫视着疤脸男全身。
制服有些旧,洗得发白,胸口别着一个塑料名牌,距离有点远,光线太暗,看不清名字。右手虎口处,似乎有一片模糊的深色纹身,图案无法辨认。左手自然地垂着,手指粗糙。
没有立刻动手,说明他也有所顾忌,不确定她的底细。
就在她假装踉跄转身,与疤脸男错身而过的瞬间,包厢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不高,却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所有的伪装,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阿强,磨蹭什么?江先生那边来消息,问这边处理干净没有。”
这个声音……即使隔着门缝,即使被酒吧的音乐削弱,她也绝不会听错!
是江离的私人助理,陈默!那个总是跟在江离身后,沉默寡言,办事却极其高效利落的男人!
江先生……处理干净……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林晚的脑海里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江离的手,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他们口中的“处理”,是指清理掉林晓存在的痕迹?还是指……别的什么?
被称为“阿强”的疤脸男立刻回头,对着门缝低声应了一句:“马上就好,默哥。”
门缝随即合上,隔绝了内外。
但就这短短几秒钟,信息量已经爆炸。陈默在这里!他在那个包厢里!他在替江离处理“事情”!
阿强转回头,再看林晚时,眼神里的警惕又多了几分审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刚才那瞬间的僵硬和震惊是否别有意味。
林晚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陈默认识她!一旦他出来,她将无所遁形!
她立刻借着“酒意”,脚步更加虚浮地朝着走廊另一端、真正的洗手间方向走去,嘴里还不满地抱怨着:“什么鬼地方……下次不来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带着疤痕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拐过弯角,消失在洗手间的入口处。
冲进洗手间,反手锁上隔间的门,林晚才敢大口喘息,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江离……陈默……阿强……“处理干净”……
一个清晰的、令人胆寒的画面在她脑中形成。江离坐镇幕后,陈默是他的执行官,而阿强这种地头蛇,则是负责具体脏活的爪牙。林晓,就是被这张网捕获、吞噬的猎物。
那么,这个酒吧,这个包厢,就是他们其中一个据点?林晓失踪前,是不是也被带到这里过?所谓的“投资”,所谓的“处理麻烦”,是不是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她必须知道那包厢里有什么!陈默在那里,绝不仅仅是为了喝一杯酒!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分。距离婚礼,还有七小时二十分。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流逝。
她不能硬闯,也不能久留。陈默随时可能离开。
她的目光落在洗手间高高的、用来通气的小窗户上。窗户很脏,外面装着锈蚀的铁栏。不行。
耳朵贴在隔间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酒吧的音乐隐隐传来,偶尔有客人进来方便的脚步声和水声。
等等……通风管道?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普通的集成吊顶。这种地方,通风系统往往四通八达,而且疏于管理……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轻轻推开隔间门,确认洗手间里暂时没有其他人。然后,她搬过角落的一个闲置的垃圾桶,垫在脚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头顶的一块吊顶板。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油腻气味的风从上方吹了下来。里面漆黑一片,但空间似乎足以容纳一个人匍匐爬行。
赌一把!
她不再犹豫,双手扒住边缘,用力引体向上,艰难地爬进了通风管道。管道内壁满是油污,狭窄而压抑,她只能匍匐前进,动作必须极轻,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根据记忆中外面的方位,她朝着那个包厢的方向慢慢爬去。灰尘呛得她想要咳嗽,她死死捂住嘴,强忍下去。手肘和膝盖摩擦着冰冷的金属管壁,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她停下来,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管道壁。
是陈默的声音,比在走廊里清晰了一些。
“……都在这儿了。电脑硬盘已经物理销毁,纸质记录按照您吩咐,晚点阿强会亲自处理掉。酒吧这边的监控,从三个月前到现在的相关部分,备份都在这个U盘里,原件已经覆盖。”
三个月前……正是林晓失踪的时间段!
林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一个略带谄媚的男声响起,应该是酒吧的负责人:“默哥您放心,我们这边绝对干净,不会留下任何尾巴。江先生那边……”
“江先生很满意。”陈默的声音打断他,依旧是那种没有情绪的平稳,“尾款会照常打到指定账户。记住,管好下面人的嘴,特别是那个阿强,让他最近安分点,别再惹事。”
“明白,明白!”
“嗯。”陈默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透过管道壁,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林晚耳中,“江先生让我再确认一遍,关于那个女孩……林晓,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比如,她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私人物品?日记本,手机,或者……跟其他人说过什么?”
林晚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绝对没有!”酒吧负责人保证道,“她每次来,见的都是阿强安排的人,就在这个包厢。东西没留下,话更不可能乱说,阿强盯得很紧。而且,后来不是都……‘处理’好了嘛。”
“处理”好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像重锤砸在林晚心上。她几乎能想象出林晓在这里被胁迫、被控制的绝望模样。
“那就好。”陈默似乎松了口气,“婚礼之前,不能再出任何岔子。江先生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影响他的心情。”
婚礼……!
原来如此。江离急着在婚礼前,抹掉所有与林晓相关的痕迹,确保他的“完美”人生没有任何污点。而林晓,就是他必须被擦掉的污点。
冰冷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林晚的心脏,越收越紧。
下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似乎是陈默准备离开了。
林晚知道,她必须立刻下去!必须在陈默离开、阿强开始“处理”那些纸质记录之前,拿到确凿的证据!光是听到还不够,她需要实物!那些记录,那个U盘!
她小心翼翼地往回爬,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心脏在狭窄的空间里狂跳不止。回到洗手间上方,她轻轻推开吊顶板,观察了一下下面无人,才迅速跳了下来,落在地上时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她冲出洗手间,走廊里空无一人。陈默应该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向那个包厢!这一次,她没有丝毫掩饰,目的明确!
“砰!”
她猛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里面,只有那个酒吧负责人还在,正拿着一个打火机,准备点燃墙角一个金属垃圾桶里的文件。听到破门声,他吓了一跳,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负责人又惊又怒。
林晚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茶几上——一个黑色的U盘赫然放在那里!旁边还有几页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的纸张!
她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向U盘和那几张纸!
“拦住她!”负责人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门口,听到动静的阿强已经堵了上来,眼神凶悍,伸手就抓向林晚的肩膀!
林晚早有防备,抓住U盘和纸张的同时,身体猛地向下一蹲,躲开了阿强的手,然后顺势用肩膀狠狠撞向他的腹部!
阿强猝不及防,被撞得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
趁此间隙,林晚像一道影子般从他身侧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酒吧后门的方向狂奔!
“站住!”
“妈的!抓住她!”
身后传来负责人和阿强的怒吼声,以及追赶的脚步声。
林晚什么都不顾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带着到手的东西,离开这个魔窟!
她撞开酒吧后门,重新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却让她灼热的头脑更加清醒。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停车场发足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紧追不舍。
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从街角拐出,刺眼的车灯像两把利剑,穿透雨幕,直直地打在林晚身上!
车窗缓缓降下,陈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驾驶室里。他的眼神,透过雨帘,冰冷地锁定着她。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林晚猛地停下脚步,站在空旷的、被大雨浸泡的街道中央,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U盘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像握着她和妹妹唯一的生路。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陈默推开车门,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