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风波在萧景玄无声的干预下,表面上算是平息了下去。但苏晚晚知道,这潭水底下依旧暗流涌动。她依旧每日往返于王府和会所,只是行事更加低调谨慎了几分。
这日清晨,她正准备出门,福伯却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王妃娘娘,宫中静太妃遣了女官前来,传您即刻入宫觐见。”
静太妃?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这位是已故先帝的妃嫔,也是抚养萧景玄长大的养母,在宫中地位尊崇,性子出了名的严肃端方,最重规矩。平日里深居简出,连皇帝都要敬她几分。她突然召见,所为何事,不言而喻——定然是那些流言蜚语,终究还是传到了这位老祖宗的耳朵里。
苏晚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面对萧景玄,她还能靠着读心术和日渐厚起来的脸皮蒙混过关,可面对这位素未谋面、规矩大过天的太妃……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完了完了,这是要见家长了?还是最难搞的那种!】她内心哀嚎,【万一她觉得我德行有亏,要给萧景玄换个王妃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萧景玄。他今日休沐,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常服,正坐在桌边用早膳,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眼帘。
苏晚晚立刻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小脸垮了下来,写满了“我害怕”、“怎么办”。
萧景玄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可怜巴巴的模样,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现在知道怕了?】心声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早干什么去了。】
苏晚晚:“……” 【喂!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然而,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依旧平淡,却对福伯吩咐道:“去回话,王妃稍后便到。” 然后,他目光转向苏晚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微蹙。
“换身庄重些的衣裳,”他淡淡道,“发髻也重新梳过,要素净。”
【……这副样子入宫,像什么话。】心声嫌弃地补充。
苏晚晚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出门方便穿的藕荷色常服,虽然料子不错,但确实不算特别正式。她连忙应声,带着翠儿急匆匆回内室重新打扮。
她换上了一身符合王妃品级的、颜色更为沉稳的宝蓝色宫装,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几支样式简洁大方的珠钗,脸上薄施脂粉,力求显得端庄温婉。
再次出来时,萧景玄已经等在门口。他看着她这身打扮,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还算得体。】心声评价。
他走到她面前,抬手,似乎想帮她正一正鬓边一支稍微歪了一点的簪子,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最终只是负手而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交代:
“太妃问什么,便答什么,无需隐瞒,也无需夸大。规矩礼数,跟着引路女官做便是。”
他的话语简短,甚至算不上安慰,但苏晚晚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听着他那句“无需隐瞒,也无需夸大”,心里那点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他……这是在给我交底?告诉我实话实说就行?】
“是,妾身记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屈膝行礼。
乘坐着王府的马车,一路无话地进入宫城。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周遭的气氛越来越肃穆,苏晚晚的心也越跳越快。她在引路女官的带领下,来到静太妃所居的慈宁宫。
宫殿巍峨,却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陈设古朴大气,不见多少奢华,却自有威严。
静太妃端坐在正殿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她穿着深紫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一套成色极好的翡翠头面。面容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岁,但眉眼间的皱纹和那双过于沉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都昭示着她历经的风霜和威严。
她并未刻意释放威压,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进来的苏晚晚身上,就让苏晚晚感觉呼吸一窒,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好强的气场……】苏晚晚心里打鼓,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依着规矩,垂首敛目,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臣妾苏氏,参见太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静太妃没有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和压迫感:
“起来吧,赐座。”
“谢太妃娘娘。”苏晚晚暗暗松了口气,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小心地坐了半边屁股,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静太妃道。
苏晚晚依言微微抬头,但仍垂着眼睫,不敢直视。
静太妃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哀家听闻,你近来在外头,很是忙碌?”静太妃呷了一口宫人奉上的茶,语气听不出喜怒。
来了!苏晚晚心道。她稳住心神,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答:“回太妃娘娘,臣妾惶恐。只是经营些女子家的小生意,不敢称忙碌。”
“小生意?”静太妃放下茶盏,声音微沉,“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也是小生意?宸王妃的身份,代表着皇家颜面,整日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成何体统?”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字字句句都像锤子敲在苏晚晚心上。
苏晚晚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被视为顶撞。她再次起身,跪倒在地,语气诚恳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太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只是……臣妾愚钝,想着陛下仁德,王爷为国操劳,臣妾身为内眷,虽不能分担国事,但也想尽些绵薄之力。那‘云容会所’所得盈利,除去成本,臣妾皆用于在京郊设义诊、济贫弱,不敢有损皇家声誉。若……若娘娘觉得臣妾行事不妥,臣妾回去后,立刻便将铺子关了,再不敢妄为。”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盈利确实有一部分用于慈善,但关铺子……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以退为进,表明态度。
静太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苏晚晚会如此干脆地认错,甚至还主动提出关店。这和她预想中那个“张扬”、“善妒”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让她起身,反而换了个话题:“哀家还听说,你与宸王,夫妻不睦?你善妒,不容人?”
苏晚晚心里一紧,知道这才是重点。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这次倒有几分是真的急的——这帽子扣得太大了!
“太妃娘娘明鉴!”她声音带着哽咽,“臣妾与王爷……王爷待臣妾极好。是臣妾自己身子不争气,入府许久也……也未能为王爷开枝散叶,心中已是万分愧疚,岂敢再有善妒之心?王爷乃是天潢贵胄,纳妃娶妾本是常理,臣妾……臣妾唯有谨守本分,不敢有半分怨言。”
她将“善妒”的锅甩给了自己“身子不争气”,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惶恐、自责又深明大义的王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静太妃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听着她情真意切(至少听起来是)的话语,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苏晚晚跪在地上,感觉膝盖都有些发麻,心里七上八下。
良久,静太妃才缓缓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起来吧。”
“谢太妃娘娘。”苏晚晚暗自松了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重新坐回绣墩上。
“你年纪轻,有些事想得不周全,也是常情。”静太妃看着她,目光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既然心是好的,行事便更需谨慎,莫要授人以柄。皇家媳妇,一言一行,都关乎天家体面,明白吗?”
“臣妾明白,谨记太妃娘娘教诲。”苏晚晚连忙应道。
静太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吩咐宫人:“时辰不早了,传膳吧,让宸王妃陪哀家用顿便饭。”
苏晚晚心下讶异,这是……过关了?还留饭?
这顿饭,苏晚晚吃得是小心翼翼,食不知味。席间,静太妃又问了些王府的日常,苏晚晚都一一谨慎作答,涉及萧景玄的部分,更是只挑好的说,绝口不提他睡地铺、乱吃醋那些“黑历史”。
用完膳,静太妃赏了她一对水头极好的玉如意,便让她跪安了。
走出慈宁宫,被外面的凉风一吹,苏晚晚才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浸透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回府的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回想方才的觐见,仍觉心有余悸。这位静太妃,果然名不虚传,气场太强了!
不过,看最后的结果,她似乎是……勉强认可了自己?
苏晚晚摸了摸那对冰凉的玉如意,心里琢磨着。看来,以后这“贤良淑德”、“深明大义”的人设,还得继续演下去才行。
只是不知道,府里那位爷,知不知道她今天在宫里,把他夸成了一朵花?苏晚晚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嗯,回去得好好跟他“汇报”一下,说不定……还能讨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