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蜂蜜水的温度,仿佛并未随着夜晚的流逝而完全消散。翌日清晨,福伯果然亲自捧来了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古旧书册,正是前朝太医留下的脉案与杂症手札。书页间还夹着淡淡的墨香与岁月的气息。
苏晚晚郑重接过,指尖拂过那些工整而略显潦草的笔迹,心头微暖。这份“赏赐”,比那东海珍珠和蜀锦,更得她心。她清楚地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那个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认可了她的“不务正业”,甚至为她提供了便利。
【看来,这条咸鱼,暂时还能在王府的藏书阁里多扑腾几下。】她自嘲地想,唇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将这份心思收敛起来,依旧每日往返于王府与榆林坊之间,只是怀里多了这几本珍贵的医书,闲暇时便认真研读。结合前世的常识与这个时代的医术,相互印证,竟也颇有收获。她将一些更简便有效的清洁消毒理念,以及从手札中学到的、针对时疫后体虚者的调理方子,不着痕迹地融入到坊间的防疫和善后工作中。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在宸王府强有力的推行和苏晚晚等人不懈的努力下,京城的疫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遏制下去。
榆林坊内,早已不见当初的恐慌与绝望。新增病例连续多日为零,最后几位病患也陆续康复,走出了隔离区,与家人团聚。坊间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然依旧戴着面纱,保持着距离,但人们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生活气息。
其他各坊在借鉴了榆林坊的经验后,疫情也相继得到控制。曾经弥漫在京城的死亡阴影,终于被驱散。
这一日,太医院院判周大人再次来到榆林坊,进行最后的巡查确认。他仔细查看了坊内的记录,走访了几户康复的人家,最后站在坊间的空地上,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景象,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转身,对着陪同在侧的苏晚晚,以及闻讯赶来的京兆尹府官员,声音洪亮地宣布:
“经太医院与京兆尹府联合查验,榆林坊疫情已彻底平息,即日起,解除封禁!此乃陛下洪福,宸王殿下督导有力,亦是王妃娘娘与诸位医官、差役、以及所有乡亲共同努力之成果!本官定当如实上奏,为诸位请功!”
“万岁!万岁!”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无数感激的目光聚焦在苏晚晚身上。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多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多谢王妃娘娘!”更多的人跟着呼喊起来,声音汇聚成浪潮,真挚而热烈。
苏晚晚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劫后余生、充满感激的脸庞,听着那震天的呼声,心中百感交集。穿越以来的惶恐,替嫁的屈辱,面对“活阎王”的恐惧,被流言中伤的委屈……种种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纯粹的感激所冲刷、所抚平。
她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眼眶却有些湿润。
【能活着,真好。能救下这么多人,真好。】
消息很快传回了皇宫。皇帝得知京城疫情彻底平息,龙心大悦,尤其是在听闻榆林坊这个“样板”在宸王妃苏氏的亲身参与下,成效最为显着,且民心所向时,更是满意。
隔日,宫中便有正式的赏赐颁下。不再是之前那带着“和稀泥”意味的珍珠锦缎,而是实打实的褒奖。赏宸王萧景玄黄金千两,良驹十匹,赞其“处事果决,督治有功”。赏宸王妃苏氏御笔亲书“仁心妙术”匾额一块,另赏赐诸多珍贵药材、古籍善本,明确表彰其在疫情中的“仁德与辛劳”。
这份赏赐,规格与意义都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块“仁心妙术”的匾额,等于是在官方层面,为苏晚晚正名,并将她的功劳牢牢钉在了功劳簿上。
当那块覆盖着明黄绸布的匾额被抬进宸王府时,下人们看向苏晚晚的眼神,彻底变了。曾经的怜悯、同情、审视、甚至一丝轻蔑,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服。
这位替嫁而来的王妃,用她的行动和实实在在的功绩,赢得了王府上下的尊重。
萧景玄下朝回府,看到那块被暂时安置在正厅的匾额,脚步微顿。他目光扫过那四个鎏金大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还算……没给本王丢脸。】他心底哼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寻梭了一下,并未看到那个身影。
苏晚晚此刻正窝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对着一本脉案苦思冥想,对外面的热闹和那块代表无上荣光的匾额,似乎并不太在意。
对她而言,疫情的平息,是阶段性的胜利;皇帝的赏赐,是意外的惊喜。但真正让她感到安心的,是那个男人态度的微妙转变,以及自己在这座王府里,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瑟瑟发抖、任人宰割的浮萍。
她有了立身之本,哪怕这“本”目前看起来还如此微薄。
窗外,春意渐浓,阳光正好。
苏晚晚放下医书,伸了个懒腰。她知道,属于她的挑战还远未结束,晋王的敌意,皇宫的莫测,王府的暗流……都还在那里。
但至少此刻,她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这条咸鱼,总算是在这惊涛骇浪的第一卷里,勉强……翻了半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