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园深处。
三千六百株九千年桃树,叶片流转着先天道韵凝聚的碧玉光泽,枝头悬挂的蟠桃,个个饱满如初生的星辰,表皮氤氲着紫气霞光,光是逸散的一缕馨香,便足以让凡俗修士延寿百年。这里是天界最神圣的禁地之一,象征着西王母无上的权柄与尊荣。
西王母斜倚在一张由千年梧桐神木自然生成的凤榻上,云鬓高挽,凤钗斜插,身上那袭以九天云霞织就、点缀亿万星辰碎钻的华丽宫装,垂落于如茵的瑶草之上。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如玉、凝结了万年精华的桃核,那是上一次蟠桃盛会时,她亲手从一颗最大最熟的蟠桃中剖出,用先天灵气温养至今的藏品。这桃核在她纤长的指尖转动,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华,是她心头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玉帝陛下外,为数不多的寄托。
“启禀娘娘,”一个身着素色宫裙、头生玉角的小仙子垂首侍立,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下界…下界似乎发生了些变故,南天门…好像被拆了。”
西王母眼皮都未抬,指尖桃核的转动没有丝毫停滞。“拆了便拆了,”她的声音如同冰泉滑过玉磬,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左右是些碍眼的东西。只要本宫的蟠桃园无恙,便是天塌了,又有何妨?”
她微微侧首,看向桃林深处那株最为古老、粗壮的母树,枝头上,一枚通体紫金、萦绕着混沌鸿蒙气的蟠桃,正在缓缓成型,那是下一届蟠桃会的压轴圣品。西王母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万花失色的弧度。这才是她的根本,她的底气。
然而,这抹清冷的笑意尚未完全展开——
轰——!!!
一阵沉闷、令人心悸的震动,猛地从蟠桃园边缘传来!仿佛有太古巨兽在园外狠狠践踏!紧接着,一股霸道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狠狠撞在了蟠桃园那铭刻着无数守护仙阵、坚不可摧的围墙之上!
轰隆!咔嚓嚓! 由混沌顽石垒砌、缠绕着不朽神藤的围墙,竟像豆腐渣一样,被一股纯粹至极的物理力量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碎石混合着断裂的神藤碎屑,如同暴雨般泼洒进圣洁的桃林!
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推着一辆…不,准确地说,是把一辆被拆得只剩下底盘的、还残留着西王母专属凤纹的沉香木凤辇车,当成了临时搬运车!
“让让!让让!借个道!牛总急等上柴火!”王铁柱粗犷的嗓门压过了围墙倒塌的轰鸣。他肩上扛着一根足有千年桃树树干那么粗、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巨型紫纹蟠桃树枝!那树枝上,赫然挂着十几颗紫霞流转、仙气腾腾的九千年蟠桃!其中最大最亮眼的那一颗,正是西王母刚刚注视过的、那颗即将成熟的母树圣品!
“柱子哥!快快快!VIp至尊烧烤台急用!”烧烤炉那边,牛犇犇油腻的声音通过扩音法器传来,“玉帝老儿说没胃口!给他点新鲜的尝尝!”
“得嘞!”柱子哥应了一声,双臂肌肉虬结,猛地发力!
哗啦! 那根挂满蟠桃的巨枝被他抡圆了,如同挥舞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带着呜呜的风声,掠过无数蟠桃树梢,惊得仙禽灵鹿四散奔逃!最终——
咚!
巨枝被狠狠掼在混沌烧烤巨炉旁边临时搭建的、由南天门断壁改造的“至尊VIp烧烤台”旁!那些价值连城、足以让大罗金仙打破头的九千年蟠桃,如同不值钱的土疙瘩般滚落一地!最大的那颗紫金蟠桃,更是骨碌碌滚到了炉灰里,沾满了油污和碳粉!
“铁柱!挑个大个儿的脆生的!烤了!给玉帝老儿开开胃!”牛犇犇指着地上那颗沾满炉灰的紫金蟠桃,毫无怜惜之意。
“这个?”柱子哥弯腰,蒲扇般的大手一捞,那枚蕴藏了无尽造化的圣品蟠桃,在他粗糙油腻的掌心就像一颗沾了灰的土豆,“行!这玩意儿看着水灵!”
啪! 他随手将那枚能让无数仙神疯狂的紫金蟠桃丢在了刚刚装好、还残留着蟠龙浮雕的“南天门烤架”上!
滋啦啦——!
蟠桃那氤氲着紫霞、流淌着金汁的果肉,接触到混沌炭火的瞬间,发出尖锐而短促的哀鸣!仙灵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疯狂逸散,被霸道的混沌火焰贪婪地吞噬!那足以抵御金仙神通的坚韧桃皮,在混沌火舌的舔舐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脱水、变皱、卷曲!
“翻面!快翻面!别糊了!”牛犇犇像个挑剔的美食家,在一旁指挥。
柱子哥面无表情,拿起他那把祖传的、沾满不明魔神肉屑的沉重烤铲,手腕一抖!
噗!
硕大的紫金蟠桃像一个无助的皮球,被烤铲精准地铲起,在空中笨拙地翻了个身,重重拍在滚烫的烤架上!
滋啦——! 另一面接触火焰,更加强烈的异香(或者说异味)猛烈爆发!那不再是清甜的仙桃香,而是一种……焦糖混合着果木烟熏、又被浓烈孜然辣椒面霸道覆盖的、极其复杂而具有冲击力的“香”气!蟠桃表面迅速起泡、变脆、呈现出一种焦黄酥脆、油光闪闪的……薯片质感!
“桃核!桃核留着!”牛犇犇眼尖,看到蟠桃在烤架上裂开,露出里面那枚温润如玉、流淌着不朽光华的桃核,“好东西!这玩意儿耐烧!塞炉膛里当柴火!”
柱子哥二话不说,烤铲一探,精准地钳住那枚刚从被烤得焦脆的蟠桃肉里剥离出来的桃核,看都没看,随手一丢——
嗖! 一道温润的流光划过油烟弥漫的空气。
噗通。 那枚被西王母温养万年、视若珍宝的、蕴藏着无尽生机与道则的九千年蟠桃核,如同最普通的小石子,被精准无误地投入了混沌烧烤炉那永不熄灭、翻滚着暗金与炽白火焰的炉膛深处!
轰! 炉火猛地一窜!火焰的颜色瞬间多了一抹奇异的、蕴藏生机的玉色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霸道、更加醇厚的热力瞬间弥漫开来!
“好柴!”柱子哥难得地夸了一句。
蟠桃园门口。
烟尘尚未完全散去。
西王母僵立在那片倒塌的断壁残垣前。素来清冷无波、如同万载玄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纹。那是一种极致的震惊、茫然后迅速被点燃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烧烤台那边:
她耗费心血培育、即将成熟的母树紫金圣桃,像颗烂土豆一样被丢在炉灰里。
那颗圣桃被铲上烤架,在烈火中滋滋作响,扭曲变形,散发出亵渎的焦香。
最让她心神俱裂的是——她珍藏的那枚、与手中把玩这枚几乎一模一样的万年桃核!被那个杀千刀的莽夫!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炉膛!当成了烧火的木柴!!!
“本……本宫的……桃……桃核……”西王母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手中的那枚温润桃核瞬间变得滚烫,仿佛在控诉同胞兄弟的悲惨命运。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
“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混杂着龙吟凤唳之音的尖啸,猛地从西王母喉咙里爆发出来!恐怖的声浪瞬间扫平了方圆百丈内所有低矮的瑶草奇花!
“孽障!!拿命来——!!!”
轰!
西王母身上那件华贵的霞帔星钻宫装,被狂暴爆发的法力瞬间撕裂!露出里面一袭紧身的、由万载玄冰蚕丝与凤凰泣血金线织就的战裙!她右手凭空一握,一柄通体赤红、缭绕着焚尽万物气息的狭长弯刀出现在手中——斩情凰翎刀!
她一步踏出,脚下的仙玉地砖瞬间化为齑粉!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红流光,带着要将天地都劈开、将时光都斩断的恐怖杀意,直奔烧烤炉旁那个扛着烤铲、浑然不觉的魁梧背影!
“柱子!小心!”李逍遥刚焊完一块新的烧烤签托盘,叼着焊枪抬头,正好看到那道毁天灭地的赤红刀芒!
刀芒太快!太狠!蕴含了西王母亿万年来积压的屈辱、愤怒、以及对那枚桃核变态般的占有欲!
然而。
就在那斩情凰翎刀即将劈在王铁柱后心的千分之一刹那——
呼——!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辣椒粉、孜然粒、花椒面以及无数混沌香料的烧烤油烟龙卷风,正巧被混沌炉火的巨大热力裹挟着,自炉膛口猛地喷发出来!如同一条粗壮的、黄褐色的、粘稠的触手,精准无比地糊了暴怒而来的西王母一脸!
“咳!咳咳咳!!!”西王母那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刀瞬间被这股物理+化学的双重攻击打断!辛辣刺激的油烟颗粒疯狂涌入她高贵的鼻腔、喉管、甚至眼睛!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狂飙而出!那身精心准备的战裙瞬间被油腻的烟雾浸透,粘上了无数细小的孜然粒和辣椒籽!她引以为傲的绝世容颜,此刻被呛得通红扭曲,眼泪混合着油烟,狼狈地在她脸上冲刷出两道滑稽的油痕!
“啊——!咳咳……什……什么东西……咳咳咳……呕……”西王母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拄着刀,一手疯狂地扇着眼前的油烟,试图驱散这比任何毒雾都可怕的攻击,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一起流,哪里还有半点上古女神的威仪?
“至尊VIp烧烤台”。
玉帝昊天上帝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由断裂的蟠龙柱改成的石凳上。面前烤架上,一片烤得金黄焦脆、薄如蝉翼、散发着奇异焦香的紫金蟠桃脆片,正滋滋作响。
他对面几步开外,就是西王母被油烟呛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狼狈弯腰狂咳的“英姿”。
玉帝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目光扫过西王母脸上那滑稽的油痕,扫过她战裙上粘着的孜然粒,扫过她那柄插在地上、兀自嗡鸣却已暗淡无光的斩情凰翎刀。
然后,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回了自己面前烤架上那片滋滋冒油的桃肉脆片上。
他的手指,非常平稳地,捏起一撮李逍遥特制的、闪烁着法则碎片的混沌孜然辣椒面。
手腕轻抖。
均匀,冷静,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将那撮调味料,细细密密地,撒在了那片属于他的、价值连城的蟠桃脆片上。
滋啦!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神圣与毁灭的气息升腾而起。
玉帝伸出两根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那片滚烫的脆片,凑到嘴边,极其轻微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然后,在身后西王母那痛彻心扉、被油烟熏得变了调的哭喊声(“我的……桃核……还我……呜呜……咳……”)伴奏下,玉帝张开嘴。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那片承载了西王母无尽心血、视若禁脔的九千年紫金蟠桃肉,被玉帝陛下,面无表情地,嚼碎了。
他甚至没有抬眼再看那个狼狈的女人一眼。
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散发着淡淡清辉的丝绢(上面还绣着西王母的凤纹),仔细地擦了擦指尖沾上的一点油星和香料粉末。
“聒噪。”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字眼,仿佛只是点评一片薯片的火候,轻轻从他口中吐出。
声音不大,却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僵了西王母所有的哭喊和咳嗽。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油污泪痕的脸上,是比看到桃核被烧更加惨烈的、难以置信的绝望和碎裂。
玉帝将擦过手的丝绢随手丢进脚边燃烧着混沌火焰、吞吐着暗金火星的烤炉风道口里。
丝绢瞬间被暗金色的火焰吞噬,化作一缕青烟。
“牛犇犇,”玉帝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再来一串。烤老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要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