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的话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空地上，回荡在寂静的山谷里。上缴所有武器和电子设备？这不仅仅是交出防身的工具，更是交出自主权和最后的底牌。林启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那里面是老旧的电脑，连接着神秘莫测的“元”。
陈深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仿佛在嘲笑王海的天真或者说愚蠢。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回，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王海身后那扇半开的基地大门，以及更远处制高点上可能存在的狙击手。
王海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那张疲惫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程式化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厉。“看来二位是需要时间考虑。”他慢悠悠地说，背在身后的手不易察觉地打了个手势。“方舟的大门不会永远敞开。天黑之前，给我答复。是留下遵守规矩，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启和陈深略显破旧但装备齐全的行头，意有所指，“……带着你们的‘私产’，去荒野里碰碰运气。”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退回了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后。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大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启和陈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迅速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山脊。
山脊上，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他们是什么人？”李明急吼吼地问。
林启将王海的条件和最后通牒简单说了一遍。
“什么？！上交所有武器和电脑？！他们怎么不去抢！”李明瞬间炸了，脸涨得通红，“这他妈是避难所还是土匪窝？！”
王姐脸色也很难看：“这条件太苛刻了。没了武器，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而且……”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启的背包。
小张和小孙更是面露恐惧，进入一个被完全掌控的未知环境，比面对荒野的怪物更让人不安。
只有张翰博士推了推眼镜，喃喃道：“统一管理资源，某种程度上确实能避免内部争斗，提高群体生存率，但这执行方式……”他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认同。
“不能答应。”陈深言简意赅地表明态度，他擦拭着手中的金属弩，语气冰冷，“把命交到别人手里，是最蠢的死法。”
“可不进去，我们能去哪？”小孙带着哭腔问，“食物不多了，外面到处都是怪物……”
这是一个残酷的单选题。进入，可能失去自由，任人宰割；离开，则要面对资源匮乏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林启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压力巨大。他再次看向电脑，希望能从“元”那里得到一点指引，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但屏幕依旧沉默，只有那个待机的光标，仿佛在说：“你自己决定。”
“元”在考验他？还是连“元”也无法预判这个选择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开始西沉，将峡谷和对面的方舟基地染上一层血色。山风渐冷，吹得人心里发寒。
“我们不能进去。”林启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海那些人，眼神不对。那不是寻求共存的眼神，是掌控和掠夺。进去，我们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他做出了选择。信任那个神秘的“元”和身边这个同样神秘的陈深，也好过将命运交给那个看似疲惫、实则充满算计的王海。
“可是……食物……”小孙弱弱地说。
“山里能找到吃的，只要我们还活着，还有手有脚。”王姐拍了拍小孙的肩膀，语气坚定地支持林启，“我同意林启的决定。”
李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最终还是啐了一口：“妈的！听你们的！大不了跟外面的怪物拼了！”
意见统一，留下意味着更大的未知风险，离开虽然艰难，但至少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既然决定了，那就立刻离开这里。”陈深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峡谷下方，“王海不会轻易放走潜在威胁，尤其是……”他瞥了一眼林启的电脑包，“……带着‘特别资源’的威胁。我估计，天黑后，他们可能会有动作。”
这话让所有人脊背一凉。
不再犹豫，众人立刻收拾行装，按照陈深之前指出的那条隐蔽的撤退路线，准备悄无声息地撤离这片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山脊，潜入茂密的灌木丛中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支弩箭擦着林启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入他身旁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敌袭！”陈深反应极快，低吼一声，瞬间将金属弩端起，瞄准箭矢射来的方向。
几乎同时，侧面山坡上的树丛一阵晃动，几个穿着杂乱、手持砍刀和自制长矛的身影嚎叫着冲了下来！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指被保护在中间的林启和张翰博士（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最像技术人员）！
“保护林启和博士！”李明怒吼，抡起消防斧迎了上去，小张紧随其后。
王姐则迅速将小孙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摸向了那罐所剩无几的发胶。
战斗瞬间爆发！
冲下来的大约有五六个人，面目狰狞，眼神疯狂，动作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他们不像训练有素的战士，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
李明和小张凭借消防斧的长度和力量优势，勉强挡住了第一波冲击，但对方人数占优，而且完全不怕受伤，一个被李明劈中肩膀的人，竟然嚎叫着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斧柄！
混乱中，林启紧紧抱着电脑包，和张翰博士一起被王姐和小孙护着向后退。他看到陈深如同鬼魅般在树林间移动，手中的弩每一次击发都极为冷静刁钻，一支弩箭精准地射穿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李明的人的膝盖，那人惨叫着倒地。
但对方人太多了！而且，林启惊恐地发现，又有几个人从基地侧面的一个小门冲了出来，正朝着他们这边包抄！
“不能恋战！向北撤！进密林！”陈深一边快速上弦，一边厉声指挥。
“走！”李明一斧头逼退面前的敌人，和小张一起掩护着众人且战且退。
对方显然熟悉地形，紧追不舍，嚎叫声和兵器碰撞声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砰！”
一声略显沉闷的枪响！是猎枪！
霰弹打在众人撤退路径旁的树干上，掀起一片木屑。
王海站在基地围墙的一个缺口处，手里端着那把老猎枪，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并没有再开第二枪，似乎只是想威慑，或者确认他们的离开。
逃亡变得更加狼狈。众人拼命奔跑，顾不上树枝刮擦，顾不上脚下磕绊。身后的追兵虽然被陈深精准的弩箭和李明小张的断后阻挡了一下，但依旧像附骨之蛆，甩之不脱。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黑暗是掩护，也是更大的危险。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铅，身后的追喊声似乎才渐渐远去。
众人躲进一处岩石下的凹陷里，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清点人数，一个不少，但李明手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小张额头也肿起一块，是被石头砸的。王姐正在紧急为他们处理伤口。
“妈的……这帮孙子……”李明喘着粗气骂道，脸上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愤怒。
林启靠着冰冷的岩石，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看了一眼陈深，后者正警惕地守在凹陷口，检查着弩箭的剩余数量，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
他们做出了选择，也付出了代价——与一个潜在的避难所彻底决裂，并且暴露在对方的敌意之下。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孙带着哭腔问，声音在黑暗中颤抖。
没有人能立刻回答。
黑暗彻底笼罩了山林，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离开方舟的庇护，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状态，甚至更糟，因为他们现在可能还要面对来自同类的追杀。
林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电脑包。这冰冷的机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和指引来源。他按下电源键，屏幕幽幽亮起，光芒映亮了他疲惫而迷茫的脸。
命令行界面，光标安静地闪烁着。
它在等待。等待他输入下一个目的地的坐标，等待他做出下一个可能决定生死的抉择。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土上，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鲜血和未知的代价。而他们，刚刚支付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