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隋安儿和秦阳就都醒了。
两人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听着外面传来的一两声鸡鸣,心里都明白,这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隋安儿先起身,轻手轻脚地点亮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这间他们住了好些年的小屋,墙角堆着已经打好的包袱,屋里显得空荡了不少。
秦阳也坐起来,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低声说: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天再亮些,大哥和姐夫就该来了。”
隋安儿点点头,手下没停,又把几个包袱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秦阳也穿戴整齐,开始将一些零碎物件归拢到一处。
天光渐渐放亮,窗外透进灰白的光,就在这时,院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了。
秦阳动作一顿,脸上露出笑容:“准是大哥他们来了。”他边说边快步走向院门。
秦阳拉开院门,脸上的笑容却微微一滞。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预想中的人,而是张嬷嬷。
张嬷嬷穿着体面的褐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堆放的行李。
“都收拾好了?”张嬷嬷先开了口。
隋安儿听到动静,也赶紧从屋里出来,见到张嬷嬷,立刻上前福了一礼:
“张嬷嬷安好。都收拾妥当了,正等着人来帮忙,今天就搬走。”
张嬷嬷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好事,好事啊!你们一家人总算熬出头了。”
她说着,目光转向隋安儿,“隋娘子,夫人要见你,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隋安儿心里咯噔一下,不知王夫人此时召见所为何事,但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应道:
“是,我这就跟嬷嬷去。”
她回头给秦阳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着张嬷嬷出了院门,往王夫人院子走去。
到了王夫人处,门外的小丫鬟通报了一声,便撩起了帘子。
王夫人刚用过早饭,正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
见隋安儿进来,她放下茶盏,脸上带着浅笑,招手让她上前。
“隋安儿给夫人请安。”隋安儿规规矩矩地行礼。
“快起来吧,”王夫人语气温和。
“你们今天就要走了,你和秦阳这些年在我跟前,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能脱了籍,做成良民,是天大的喜事,我也该给你们贺一贺。”
她话音刚落,旁边侍立的两个小丫鬟便应声端上前两个红漆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张嬷嬷示意了一下,丫鬟将红布掀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们安家之用,往后做点小买卖,或是置办几亩薄田,也是个倚仗。”王夫人说道。
隋安儿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百两!她万万没想到,王夫人会给出这样重的赏赐。
她立刻屈膝跪了下去,跪得实实在在,声音带着感激和坚决:
“夫人的大恩大德,隋安儿心领了,但这礼实在太贵重了,我们绝不能收。”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王夫人:“这些年在府里为奴,大人和夫人都是宽厚仁善的主家,从未刻意磋磨下人。”
“我们一家人吃得饱穿得暖,日子比外面许多寻常百姓家还要安稳。如今能脱籍,已是天大的恩典,怎敢再收夫人如此厚重的赏赐?”
“夫人和大人的恩情,我们一家人永世不忘。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必定诚心祈求菩萨保佑夫人一家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隋安儿这番话说的恳切质朴,句句发自肺腑。王夫人听了,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触动和慰藉。
她又劝了几次,最后只能故意板起脸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莫非是嫌少?”
隋安儿却只是磕头,依旧坚持不肯收:“夫人,不是嫌少,是实在受之有愧。我们能脱籍,已是得了天大的恩典,这银子是万万不能要的。”
王夫人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强给反而不好,最终只得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丝赞赏:
“罢了罢了,早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既然你坚持不收,我也不勉强你了。”
她转头对张嬷嬷吩咐道:“去把我库里那几匹颜色鲜亮的料子拿来。我如今这年纪,也穿不了这些鲜嫩颜色了,正好给秦玥那孩子,让她做几身新衣裳穿穿,小姑娘家,该打扮得精神些。”
这次,隋安儿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布料虽也值钱,但比那一百两银子意义不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她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张嬷嬷递过来的几匹布料,入手光滑细腻,果然是上好的绸缎,有桃红的、水绿的,还有一匹鹅黄的,确实适合小姑娘。
她再次真心实意地给王夫人磕头谢恩:“多谢夫人赏赐,玥儿一定欢喜得很。”
王夫人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往后要好生过日子之类的话,便让隋安儿退下了。
隋安儿抱着几匹布料,走出主院,随后她便加快脚步,朝着小院方向走去。
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那边已是热闹景象。
岩桑和屠老三已经到了,正忙着将最后几个箱笼搬上屠老三家的驴车。
东西差不多都装好了,将驴车堆得满满的。
秦玥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秦瑶,乖巧地站在一旁等着。
秦阳正弯腰放好一个箱子,一抬头看见妻子回来,怀里还抱着几匹鲜艳的布料,连忙拍拍手上的灰,迎上前从她怀里接过来。
“夫人赏给玥儿做衣裳的料子。”隋安儿轻声解释了一句,然后自然地走到秦玥身边,伸手将秦瑶接过来抱在怀里。
秦瑶闻到母亲的味道,小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
秦阳点点头,找了一块油布将布料包好,小心地放在驴车上一个稳妥的角落。
岩桑笑着打趣道:“弟妹这是又从王夫人那儿得了好东西了?”
屠老三也笑着,顺便又检查了一下绳索是否绑紧实。
隋安儿笑着说:“夫人心善,念着旧情罢了。都装好了吗?”
“好了好了,就等你了。”秦阳应道,最后看了一眼那间他们住了数年、如今已空空荡荡的小院。
隋安儿也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语气轻快地说:“那咱们就走吧。”
秦阳让秦玥坐在驴车边上,叮嘱她扶好。
隋安儿则抱着秦瑶,岩桑和屠老三一个在前牵着驴,一个在旁边照看着车辆。
一行人,迎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离开了这条他们居住了多年的巷子。
朝着他们新的家,新的生活,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