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娘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还在抽噎的小宝:
“还能为啥?这小祖宗手欠呗。看见安禾就凑过去,伸出他那胖爪子,左一下右一下地去揉安禾的脸蛋儿,跟揉面团似的。”
“安禾开始还只是皱着个小眉头,扭开脸不理他。这小子倒好,以为妹妹跟他玩呢,更来劲儿了,整个身子都扑过去,非要揉个够本。”
“安禾躲了几次躲不开,大概是烦了,也不知哪来的劲儿,猛地一扑,就把比她壮实一圈的小宝给摁地上了,然后啊呜一口。”
阿土娘说着,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学着安禾的样子做了个凶狠的咬人表情。
周娘子也擦着眼角的泪花,接口道:
“就是。隋娘子,你可别心疼他。这小子就是欠,先撩者贱。安禾咬得好,就该给他长长记性。”
隋安儿听得哭笑不得,掂了掂怀里沉甸甸,还在抽抽搭搭的小胖子,故意板起脸逗他:
“听见没?小胖墩儿?你这种,就叫做活该。”
谁料这小胖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一听隋安儿也说他“活该”,那委屈劲儿简直冲破天际。
他小嘴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用力一挤,四颗滚圆晶亮的大泪珠瞬间就滚了下来。
更绝的是,他一只小胖手快如闪电,趁着隋安儿低头说话的工夫,猛地一把就揪住了她垂在颊边的一缕乌发。
“哎哟!”
隋安儿猝不及防,头皮传来一阵清晰的拉扯痛感,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小家伙手劲儿还不小。
“小宝!快松手!”
周娘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儿子从隋安儿怀里抱过来,一边掰他紧攥头发的小胖手,一边厉声教训。
“你这孩子,怎么还揪婶婶头发。真是无法无天了,再这样,真让安禾再来啃你一口。”
她作势要把小宝往安禾那边凑。
正被阿土抱在怀里、一脸懵懂的安禾,似乎听懂了“啃一口”这个词,小嘴巴配合地一张:
“啊——!”
露出了那颗刚刚“立下大功”的小乳牙。
那奶凶奶凶的小模样,配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反差强烈到了极点。
“噗——哈哈哈!”
“哎哟喂我的肚子!”
阿土娘和周娘子再次笑作一团,连眼角带泪的小宝都忘了哭,傻傻地看着那个“凶残”的妹妹。
秦阳也忍俊不禁,上前小心地把妻子被揪乱的发丝拢好。
抱着依依不舍的秦瑶,告别了阿土娘和周娘子,秦阳和隋安儿向家走去。
推开自家院门。
“爹!娘!你们回来啦!”
秦玥听到动静,像只欢快的小鹿般从房间蹦了出来,脸上洋溢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光彩。
她几步跑到隋安儿面前,不由分说,将几枚东西塞进了母亲手里。
“喏!给!”
隋安儿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约莫四五枚铜板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铜钱?”
隋安儿愣住了,抬头看向女儿,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疑惑。
“玥儿,这……这是哪里来的?”
秦玥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星子,嘴角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得意笑容:
“娘!这是我的诊金!我挣的!”
那“诊金”二字,她说得又清脆又响亮。
“诊金?” 秦阳也凑了过来,同样一脸惊奇。
“嗯!”
秦玥用力点头,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
“今儿不是跟先生出门去采药嘛。才到山脚就听见旁边林子里有人‘哎哟哎哟’地叫唤。”
“我和先生赶紧过去看,是个大叔,坐在地上,抱着脚脖子,疼得脸都白了,汗珠子直往下淌。”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先生一看,说是脚踝扭了,肿得老高。先生刚要蹲下给他看,那大叔就哎哟哎哟地说,他上山找菌子,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下子崴了,疼得钻心,一步也挪不动了。”
秦玥的眼睛更亮了:“先生就让我过去瞧瞧。我就蹲下去,学着先生平时教我的,先轻轻摸了摸他肿起来的地方,问他哪里最疼,又让他试着动动脚趾头……”
“然后我就跟先生说,骨头应该没事,就是筋扭着了,肿得厉害。”
她模仿着林郎中当时赞许的眼神,挺了挺小胸脯。
“先生听了点点头,夸我断得准,然后他就让我给那大叔处理。”
“我按先生教的,先用咱们带来的山泉水给他冷敷了一会儿,止止痛。”
“刚好褡裢里带着的几味活血化瘀的草药,有透骨草、红花和接骨木嫩叶。我就把它们捣碎了,敷在那大叔肿起来的脚踝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好固定住。”
“最后先生还用树枝给他削了个简易的拐杖呢!”
秦玥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成就感的情境。
“那大叔缓过劲儿来,感激得不行,非要报答我们。他掏出来一把铜板,硬要塞给我和先生。”
秦玥说到这里,小脸微微皱起,带着点无奈。
“先生当然不肯要,我也说举手之劳。可那大叔死活不依,说要不是我们,他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
“我看他那身粗布衣裳都打着补丁,不像生活富足的人家。他掏出来的那把铜板,说不定就是他换盐巴、换针线的钱呢,我怎么能全要?”
她摊开小手,掌心向上,仿佛在展示当时的情景:
“我就从那大叔手里,随意抓了几个铜板。我跟他说,这就够了,算我收下他的心意,让他赶紧拄着拐杖慢慢下山回家歇着。”
“那大叔这才作罢,千恩万谢地走了。先生当时看着我,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很高兴。”
秦玥的眼睛里闪烁着被认可的喜悦光芒。
“娘,” 秦玥仰起脸,将隋安儿握着铜板的手轻轻合拢,眼神清澈而认真,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懂事。
“这钱你收着,虽然不多,但这是我挣的。留着,给咱们家以后盖房子添砖加瓦。”
那“添砖加瓦”四个字,她说得郑重其事,仿佛这几枚小小的铜板,真的能变成未来新家的一块砖、一片瓦。
隋安儿低头看着掌心那几枚还带着女儿体温的铜钱,又抬头看着女儿写满期待和自豪的小脸。
那铜钱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口,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滚烫交织的暖流。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绽开一个无比骄傲的笑容。
她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用脸轻轻蹭了蹭秦玥的小脸:
“好,娘收着。谢谢我的玥儿,这钱,娘一定好好收着,留着给咱家盖大房子。”
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
桌上摆着从大厨房端回来的简单饭菜。
几人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话语腾腾。
秦玥捧着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杂粮粥,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父母,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憧憬:
“爹,娘,先生说啦。等咱们家脱了籍,他就带我去城里找个大点的药房,带我去坐堂。”
少女的脸上焕发着自信的光彩。
“到时候,我也能像爹娘一样,赚钱养家了。咱们一家人一起使劲儿,还债,攒钱,盖房子。肯定很快就能把咱们自己的铺子和院子都盖起来。”
“坐堂?”
秦阳和隋安儿同时停下了筷子,惊讶地看向女儿,随即目光又不由自主地交汇在一起。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暖流。
脱籍后的出路,林郎中都替玥儿想好了。
这份情谊,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胜过千言万语。
秦阳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放下筷子,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玥儿有志气,那咱们就一起使劲儿。爹娘努力还债、攒钱盖铺子,玥儿跟着先生好好学本事,将来坐堂行医。咱们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他目光扫过妻子温柔而坚韧的脸,落在女儿充满希望的眼睛上,最后看向昏昏欲睡的秦瑶:
“一定能很快把咱们自己的房子和铺子,都盖起来!”
“嗯!” 隋安儿和秦玥同时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小院上空升起一片由坚定信念汇聚而成的、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璀璨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