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公公……” 茯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如同破风箱，眼泪鼻涕混着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说吧！” 苏培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一个字如同重锤砸下。
茯苓被吓得浑身剧震，猛地一抽，差点背过气去。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如同濒死的鱼。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双被恐惧彻底占据的眼睛，望向坐在面前的苏培盛，声音抖得不成调子，破碎不堪：“奴…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是收了…收了钱……”
她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是…是刘畚…刘太医……他…他给了奴婢一包银子……”
她一边哭嚎，一边胡乱地比划着，“他…他让奴婢…让奴婢偷…偷一件…贵人的贴身衣物……把那…那沾了血的…的脏东西…偷偷放进…放进贵人的衣物里……”
“还…还让奴婢……在…在合适的时候……出来指认…指认贵人…假孕…见…见红……”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害了龙嗣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认得刘太医！是他！都是他指使奴婢的！奴婢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公公饶命！饶了奴婢吧！”
她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很快便青紫一片。
苏培盛微微眯起眼，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刘畚……”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平淡无波，“他给了你银子，让你揭穿惠贵人假孕。他一个太医，哪来那么大的狗胆？！那……他又是听谁的命呢？”
“江城江慎两位太医又为何要配合你们诊断惠贵人假孕呢？”苏培盛眼中寒光爆射，身体前倾，死死盯住茯苓，“说！是谁指使你们的？！可是华妃娘娘？！”
茯苓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她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整个人猛地一缩，拼命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折断脖子，头发甩在脸上也浑然不觉。
“谁……华妃娘娘？”她喃喃重复着，似乎完全没听懂这个问题，“不……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苏公公！”
“刘太医……他只给奴婢银子，让奴婢做事……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他…他没说过别的！”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公明鉴！奴婢要是知道…知道会害了惠贵人和龙嗣……打死奴婢也不敢啊！求公公饶命！饶命啊！”
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身子软成一滩泥，只剩下磕头的本能，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撞得“咚咚”响，很快便青紫一片。
苏培盛看着她那副惊惶失措、不似作伪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可那双眼睛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纯粹的恐惧和求生的绝望，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迹，看起来肮脏又可怜。
她知道的，似乎真的只有这么多，活生生一个被银子晃花了眼、稀里糊涂卷进漩涡的小卒子罢了。
线索，似乎就断在了刘畚这里。
就在他这微微分神思索的刹那——
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的茯苓，哭喊声慢慢变弱，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
她涣散空洞的眼神里，倏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那里面有绝望，有疯狂，还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她爆发出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像一根被压到极限后骤然反弹的弹簧，
茯苓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整个人朝着房间空旷角落的墙上，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嬷嬷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
苏培盛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从椅上站起！
慎刑司中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茯苓的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面滑落，瘫倒在地。
额角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凹陷，大股大股粘稠的鲜血不断涌出，迅速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她那双眼睛还大大地睁着，空洞地望着上方布满蛛网的房梁，瞳孔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解脱。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慎刑司，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旁边两个候着的嬷嬷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苏培盛站在原地，双手撑着桌案。
他看着地上那迅速蔓延的、刺目的猩红，看着那具以诡异姿态瘫软、双目圆睁的尸体，眼神深得如同古井，冰冷无波。
半晌，他转身，径直朝外走去，脚步依旧沉稳，只淡淡留下几个字，“收拾干净了。”
恰巧这时，刑部大牢那边传来消息，“苏公公，江城江慎那边……受不住刑，已经去了……”
苏培盛不可置信得看向面前报信的小太监，“不是让你们仔细看着了呢吗？人怎么会去了？！”
一个个怎么办事的？！这下好了！茯苓没了！江城江慎也没了！就剩个刘畚还潜逃在外！这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烦死了！又要给手下不省心的背锅！！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禀：“回苏公公，大牢那边按您的吩咐盯得紧紧的，江城江慎二人不曾见过旁人，用过的凡事也都是检查过的，审讯之后也给他二人用了药，实在是……”
小太监顿了顿，继续开脱：“实在是他二人，不知为何，突发高热，灌了好些子药也好不了啊！奴才也没办法啊，苏公公！”
苏培盛不想听，都是借口！借口！有本事你跟皇上也这么说啊！还不是要让咱家去收尾！
他不耐烦得甩了甩手里的拂尘，“行了行了！退下吧，咱家去回禀皇上，看看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