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殿。
明黄色的龙帐低垂,隔绝了外间大部分光线,只留几盏昏黄的宫灯,将帐内映得影影绰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疼痛和尴尬的压抑气息。
皇帝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宽大的龙床上。
他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但腰腹以下的部分却显得异常僵硬,那张素来威严沉静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和隐忍的痛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也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眉头更是拧成了死结。
“废物!一群废物!” 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从皇帝牙缝里挤出来,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他猛地抓起手边一个温润的玉如意,想砸出去,可腰腹间传来的剧烈牵扯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动作硬生生顿住,只能死死攥着那冰冷的玉如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床榻边,跪着太医院院判章弥和另外两名资深太医,个个面如土色,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身体筛糠般抖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章弥的声音带着哭腔,“龙体……龙体受此重创……乃……乃筋络骤损,气滞血瘀……非……非药石可速愈啊!”
“需……需得静心调养,徐徐图之……万……万不可再动怒,亦不可……有……有剧烈之举啊!”
他每说一句,头就磕得更低一点,生怕那“剧烈之举”几个字再刺激到龙床上那位,毕竟,这次可是事关男人尊严的大事啊!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是多久?!”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暴躁,可刚提高音量,下身的剧痛又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只能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字,“朕……朕只问你!到底要多久才能好!”
“这……这……”章弥汗如雨下,和旁边两位太医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最终硬着头皮,声音细如蚊蚋,“少……少则半月……多……多则半载……”
“需……需要绝对静养……万……万不可……召嫔妃侍寝……且……且……不保证子嗣……”
总之就是能好!能用!就是不知道它中不中用!
“半月?!半年?!不保证子嗣?!”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他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玉如意狠狠砸了出去!
“哐当——!!!”
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如意重重砸在光洁的地面上,瞬间断成几截!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殿内炸开,吓得地上跪着的太医们魂飞魄散,连滚爬地磕头:“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那剧痛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半月?半年?不能……不能有任何“剧烈之举”?还不能保证以后还有没有子嗣?!
可他目前膝下只有三个长成的皇子!三阿哥蠢笨!四阿哥卑贱!五阿哥顽劣!富察贵人怀的孩子也落了!
若是……若是他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
那……莞贵人的孩子……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孩子了……
她有那么一张酷似菀菀的脸……还有她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像他和菀菀那好不容易怀上的二阿哥吧……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苏培盛小心翼翼带着惶恐的通禀声:“启……启禀皇上……太后……太后娘娘派竹息姑姑送来了两支百年老山参……还有……还有几匣子上好的温补药材……说……说是给皇上补身子的……让皇上千万……千万保重‘龙体’……”
苏培盛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他清晰地感觉到,隔着厚重的殿门,里面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变得更加狂暴了!
殿内,皇帝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太后要他……保重‘龙体’?虽然知道他伤了龙根一事被封了口!虽然知道太后并不知道他的伤!可是……
这字字句句!未免也太过戳心窝子了吧?!
“知道了——!”皇帝努力咽下喉间翻涌的一口老血,没好气地朝着殿外吼道,“苏培盛!”
“吩咐下去!莞贵人甄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今有孕在身,特赐其晋封嫔位,册封礼于下月,与敬妃的册封礼一起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