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空气变得沉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湿泥里。齐昭抬手抹了把脸,额头上的汗刚冒出来就被冷风压了回去。
通道两侧的墙开始发亮,淡青色的纹路一圈圈往上爬,像是有人用笔画出来的。
“快到了。”老姜头拄着拐杖,喘气声比刚才重了些,“这光不对劲,是活的。”
阿蛮耳朵一抖,低声说:“我听见了,墙后面有东西在动。”
楚绾没说话,手指已经搭上了剑柄。
齐昭从药囊里摸出一点粉末,准备撒出去探路。可他手刚扬起,前面突然出现三道门。
门是半透明的,泛着水波一样的光。左边那扇门里有个孩子在哭,中间的门里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求饶,右边的门里却传来笑声,尖得刺耳。
“别看。”齐昭立刻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他看见门后飘着细丝,全是灰蒙蒙的影子,缠在一起打转。
“是记忆残片。”他说,“不是真的。”
楚绾抽出剑,在地上划了一道。蓝光顺着剑尖流下来,连成一条线,绕到每个人手腕上。
“跟着这条线走。”她说,“别松手。”
阿蛮咬牙往前冲,老姜头被齐昭扶着,四人贴着墙根快步穿过。门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片嗡鸣,等他们冲过去时,背后只剩下一地碎光。
台阶终于到了头。
眼前是个高台,四周立着十二根铁链,每根链子连着一个昏迷的妖族。他们的头顶飘出银丝,全被吸进中央一块巨大的星核碎片里。
碎片悬浮在半空,表面裂开几道口子,里面透出暗红的光。
一个人站在碎片下面,穿着黑袍,背对着他们。
他的手举着,嘴里念着什么,声音不高,但每个字落下,星核就震一下。
齐昭看清了那些银丝是什么。
是笑,是哭,是害怕时抓别人的手,是受伤后没人知道的疼。全被抽出来了,变成燃料。
“住手!”他喊了一声。
黑袍人停下,慢慢转过身。
他的脸藏在兜帽里,只能看见嘴角翘了一下。
“你们来了。”他说,“正好,差一点就完成了。”
“你把这些人的记忆当柴烧?”齐昭往前走了一步,“他们活过的痕迹,对你来说就是这点东西?”
黑袍人笑了:“弱者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成全强者。他们的痛苦、挣扎、爱恨,都不过是能量的一种形式。我能把它们转化成力量,这就够了。”
齐昭盯着他,明心眼看得清楚。
这人的心脏位置不是血肉,是一团旋转的黑雾。那雾里夹着无数小光点,全是别人的念头和情绪。他靠吃这些活着。
“你说他们是弱者。”齐昭声音低了,“可你连他们哭的时候想的是谁都不知道。你还配谈什么强弱?”
黑袍人不答,只是抬起手。
星核碎片猛地一颤,所有被锁住的妖族同时睁开了眼。
他们的眼睛全黑,没有瞳孔,齐刷刷转向齐昭这边。
“入侵者……”他们开口,声音像从一口深井里传上来,“清除……”
阿蛮低吼一声就要冲上去,脚刚离地就被地面窜起的火墙拦住。
火焰是紫色的,烧得噼啪响。
老姜头从空药囊里抖出一把灰,撒过去。火一下子矮了半截,烟却是黑的,打着旋往人脸上扑。
“安神灰不够用了。”他咳嗽两声,“这火不是真火,是怨气烧出来的。”
楚绾横剑在前,目光扫过那些睁着眼的妖族。
“他们还在呼吸。”她说,“心跳也没停。意识被压住了,不是没了。”
齐昭伸手进怀里,掏出一枚药丸。
药丸温热,表面有些裂纹,是他昨晚连夜做的。百种药材磨粉,加了一整晚的心意。他本来想留着关键时刻用,现在看来,就是这时候了。
“这不是解药。”他抬头看着高台上的黑袍人,“这是替他们说话的东西。”
他把药丸抛向空中,用力捏碎。
一股香味散开,很淡,但带着暖意。像是冬天里一碗热汤的气息,又像小时候生病时有人守在床边的感觉。
明心眼开启,齐昭将心意送出去。
那一瞬间,灯火微光在他周围闪了一下。
药香混着光,落进那些妖族鼻子里。
其中一个猛地抖了一下,嘴唇开始发颤。
接着,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救我……”
其他几个人也开始晃动,有人抬手抓自己的头,有人发出呜咽声。眼中的黑退了一点,露出原本的颜色。
黑袍人脸色变了。
他抬手就想掐断咒语,可那些妖族已经开始挣扎,铁链哗啦作响,记忆银丝断了几根,反向抽回他们脑子里。
“不可能!”他吼了一声,“我已经控制了阵眼!你们懂什么?只要完成仪式,星核就会裂变,新的世界就会诞生!没有痛苦,没有软弱,只有纯粹的力量!”
“那种世界不要也罢。”齐昭大声说,“人会疼,才会互相抱一下。会哭,才懂得安慰别人。你把这一切都抽走,剩下来的算什么东西?”
黑袍人冷笑:“你不过是个无脉的废物,凭什么评判我?”
齐昭没生气,反而笑了笑。
“我是废物,可我知道一碗热汤能让人活过来。我知道有人记得你疼过,比什么都重要。”
他看向楚绾,“准备好了吗?”
楚绾点头,剑尖抬起。
阿蛮四肢着地,身上开始冒银光,狼形即将爆发。
老姜头靠在柱子边,手里还攥着空药囊,低声说:“别让他念完最后一句。”
黑袍人双手高举,嘴里开始念最后几句咒语。
星核碎片剧烈震动,裂口扩大,红光越来越亮。
高台上,空气开始扭曲。
齐昭握紧手中的药囊,里面只剩下一点粉末。
楚绾的剑上升起一层微光,不是冷蓝,而是带着温度的白。
阿蛮后腿发力,肌肉绷紧。
老姜头忽然抬头,盯着黑袍人的背影。
“你错了。”他说,“人心不是燃料。它是火种。”
黑袍人猛然回头,眼神一厉。
就在这一刻,阿蛮跃起,直扑高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