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血顺着铁链淌进地底,岩缝里的红纹像干渴的根须般迅速吸吮。他手臂一抖,铁链差点脱手,可还是死死攥着,指节泛白。
明心眼还在运转,视野里那条最粗的红丝脉络正剧烈搏动,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脏。他知道那就是主脉,是整座阵法抽命的命门。
“不是为了力量……”他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为了活着。”
楚绾靠在岩壁边,喘得厉害,嘴唇发青。她想抬手,可指尖刚动了下就僵住,冷光一闪即逝。
柳寒声往前踏了一步,袖口微扬,星力在掌心凝成一道暗芒。“你以为这点血就能干扰阵法?你连修士都不是,凭什么插手神明之路!”
齐昭没理他。他把药囊倒了个底朝天,几片碎叶、半截根须、还有一撮灰绿色的粉末全落在掌心。都是些剩药,宁心藤、安神草、冰晶叶、火灵芝残渣——早就不够配一副完整方子了。
他却笑了下。
“不够也没关系。”他低声说,“反正也不是靠量赢的。”
他将药材狠狠揉进伤口渗出的血里,混成一团湿漉漉的泥。药味混着血腥在鼻尖冲了一下,有点呛,但他顾不上了。
“师父说过,药香能驱邪,人心能暖世。”他抬头看向祭坛中央那团翻滚的红光,“我现在没香,但还有心。”
话音落,他猛地将手中血药甩向阵眼。
刹那间,明心眼所见的世界变了。
那些原本各自散落的性灵显化——裹着火袍的辛热灵、背着冰匣的苦寒灵、缠着绿纱的安神灵——竟没有消散,反而被他的心意牵引,在空中交织旋转,化作一团缓缓升腾的五彩光雾。
光雾落下,如钟罩般扣住整个阵眼。
锁住凡人的铁链发出“咯吱”声,一根接一根开始崩裂。有个孩子抬起头,脸色灰败,眼里却有了点光。他冲齐昭眨了眨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齐昭心里一热。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小时候在镇口分糖给乞儿,对方咧嘴一笑;像老姜头半夜咳醒,他端汤过去时老人眯着眼点头;像阿蛮偷吃药膳被抓包,吐着舌头跑开……
这些事都不大,也没人记得,可它们一直在。
此刻,全回来了。
五彩光雾越来越亮,压得星核碎片上的红光不断退缩。那道缠绕其上的银影——楚绾前世自爆前的身影——忽然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回应什么。
柳寒声脸色变了。
“不可能!”他低吼一声,掌中星力暴涨,直冲阵眼而去,“区区凡人意念,也敢染指星核之力!”
星力撞上光雾,发出一声闷响。
光雾晃了晃,边缘出现几道裂痕,但很快又被新的色彩填补。齐昭站在原地,腿已经开始打颤,可他没退。他伸手抹了把脸,全是汗和血的混合物,然后再次抓起地上掉落的一小块火灵芝皮,塞进嘴里嚼碎,吐出来混进残余血泥里,又是一记狠拍。
“你说他们是蝼蚁?”他喘着气,声音沙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也会疼?会怕?会想着回家吃饭?”
没人回答。
一名被解开封印的妇人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儿子哭出声。那哭声不大,却让整个洞窟安静了一瞬。
光雾又涨了一分。
楚绾靠着岩壁,手指慢慢蜷起。她看着齐昭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短打早已被血浸透,可他站得比谁都直。
“你……”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什么时候做到这种地步的?”
齐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就现在啊。”
他说完,突然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失血太多,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但他仍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阵眼。
“还没完。”
柳寒声站在石台上,脸色阴沉如铁。他盯着那团五彩光雾,眼神里第一次露出动摇。他握紧第二只引星蛊,指腹摩挲着虫背的钩尾,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用。
“你们不懂。”他喃喃道,“这不是残忍,是进化。弱者被淘汰,强者登顶,这才是自然法则。”
齐昭喘了口气,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那你告诉我,”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洞窟,“你夜里睡得着吗?吃饭香吗?看见小孩子笑会觉得高兴吗?”
柳寒声一怔。
“如果你都没有这些,”齐昭接着说,“那你变强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冷冰冰的东西罢了。”
话音未落,星核碎片忽然剧烈震颤。
红光猛地收缩,银影微微舒展,竟浮现出一丝温和之色。紧接着,几根铁链接连断裂,清脆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一个老头挣扎着坐起来,哆嗦着手去摸身边妻子的脸。
楚绾睁大了眼。
她感受得到——星核的意志在动摇。不是因为力量压制,而是……被触动了。
“你真的……”她望着齐昭,嗓音微颤,“用‘情’破了‘祭’?”
齐昭没答。他只是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药囊,又摸了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叹了口气。
“完了,以后煎药得重新攒药材了。”
柳寒声终于动了。他一把捏碎手中蛊虫,黑血滴落地面,瞬间燃起一圈暗红色符纹。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齐昭。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冷笑,“你救得了这些人,救得了天下吗?等星核彻底苏醒,所有人都得跪着求我赐予力量!”
齐昭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嘟囔了一句:“又来了,谁家好人说话这么中二。”
他刚想再上前一步,脚下却猛地一软。
整个人向前扑去,手掌重重砸在湿冷的岩石上。血从手臂的伤口不断涌出,滴落在地,渗进裂缝。
楚绾想动,却被余波震得咳了一声,冷光在指尖闪了闪又熄灭。
柳寒声一步步走下石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刃,刀锋映着星核残光,泛着幽蓝。
“你不是药引。”他冷冷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失败的废物。”
齐昭撑着地,慢慢抬头,脸上沾了灰和血,却还在笑。
“喂,”他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儿?”
柳寒声皱眉:“什么味?”
“药味。”齐昭咧嘴,“虽然快没了,但还在。”
他另一只手悄悄按在地面,指尖残留的一点药泥,正顺着血迹缓缓渗入阵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