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枪的火光熄灭，卡尔收起工具，擦了擦额头的汗。
“焊好了。”他说，“接口现在很牢，信号应该不会抖。”
苏珊拿着检测笔贴上去，屏幕跳了几下，数值归稳。
“确实稳定了。”她松手，“暂时没问题。”
陈浩一直盯着主屏。那道灰暗的裂隙带还在，远处那个飞行体的信号已经消失，不知道是被打爆了还是逃掉了。
“咱们这个‘装死’还能撑多久？”他问。
“只要装置不坏，电压不波动，能一直撑。”娜娜站在控制台前，“但陷阱每隔一段时间会进行一次深度扫描，下次扫描预计在十七分钟后。如果那时我们还处于低功耗伪装状态，它可能会怀疑。”
“那就不能一直装？”
“不能。”她说，“它会升级判定逻辑，从被动攻击转为主动探查。一旦发现我们的真实损伤数据，攻击会立刻重启。”
舱内安静下来。
卡尔坐在地上，靠着设备柜喘气。苏珊把工具包放在脚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陈浩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在操控杆上碰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光丝，也没有异样。
他有点失望，又觉得轻松。
这玩意儿要是总冒出来，迟早把他自己也给烧了。
“所以现在是——要么继续装，等它来查，被识破；要么……”他抬头，“干一票大的？”
娜娜点头：“我查了知识库里的所有记录，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反向注入一段特定频率的脉冲信号，模拟飞船已完成自我修复的状态。陷阱接收到后，会认为威胁解除，自动关闭攻击程序。”
“听着像骗它的脑子。”
“就是骗它的脑子。”她说，“但它没智能，只会按设定运行。只要信号对得上，它就会停。”
“那还不简单？”陈浩咧嘴，“发呗。”
“代价很大。”她调出能源面板，“需要一次性释放一组完整能量晶体的储备，驱动主控台的发射模块。这是我们最后一组完好的晶体。”
众人沉默。
十七单位能量，之前算过，最低维稳能撑不到四小时。
现在要一口气全砸进去。
“没了这组电，连护盾都充不满。”卡尔说，“万一还有别的东西盯上咱们呢？”
“那是以后的事。”陈浩靠在椅背上，“现在眼前这关过不去，就没以后了。”
“可这是赌博。”苏珊看着他，“万一信号不对，或者陷阱不认，我们不仅白扔能量，还会暴露自己正在主动干扰，它可能直接升级到最高攻击模式。”
“我知道。”陈浩伸手抓了抓头发，“但我们有别的选择吗？关灯省电？等人来救？外头连个鬼影都没有。”
没人说话。
娜娜站在原地，手指滑动界面，调出程序参数。
“我已经把代码压缩到最小。”她说，“只包含必要波形，运算负载极低。成功率……根据模型推演，有六成三。”
“六成三？”卡尔皱眉，“就这？”
“在这种环境下，已经是最高概率。”她说，“而且我们必须在下一波扫描前完成发送。时间窗口只有一次。”
陈浩看了眼计时器。
十七分钟，还剩十三分半。
“六成三不算低。”他说，“我考试及格都没这么高把握。”
苏珊轻轻哼了一声。
卡尔摇头：“你倒是乐观。”
“不乐观怎么办？”陈浩摊手，“哭着求它放过咱们？”
“那你决定？”苏珊看着他。
陈浩没马上回答。他转头看向主屏，裂隙带扭曲着，像一块烂掉的底片。他们这条船，也是半废的状态。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是每次咬牙赌一把。
他想起刚进飞船那天，连按钮都不会按，被系统警告了三次。
现在倒成了发号施令的人。
挺滑稽。
但他知道，这时候没人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干。”他说，“用最后一组晶体，发信号。”
卡尔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我改线路。”
苏珊打开能源管理界面：“我会监控输出，一旦超载立刻切断。”
娜娜开始加载程序：“准备倒计时，十秒后启动。”
三人各就各位。
卡尔拆开主控台侧板，接入分流线，手指在接口间快速移动。苏珊盯着电压曲线，随时准备手动干预。娜娜的手指在界面上轻点，确认每一行代码无误。
陈浩把手放在确认键上。
“都好了。”卡尔退后一步，“可以发了。”
“倒数。”娜娜说。
“等等。”苏珊突然开口，“再检查一遍频率匹配度。别搞错了，咱们可没第二组晶体。”
娜娜调出对比图：“原始陷阱波段是3.8赫兹，我们模拟的是修复完成后的稳定流，4.2赫兹。差值在允许范围内。”
“发吧。”苏珊点头。
“五、四、三、二……”娜娜念数。
陈浩按下确认键。
嗡——
整艘船轻微震了一下。
主屏上的信号曲线猛地拉高，一道金色波纹向外扩散，撞进裂隙带深处。
所有人盯着数据流。
一秒。
两秒。
三秒。
陷阱区域的能量波动开始减弱。
第四秒，攻击频率下降。
第六秒，护盾压力归零。
第八秒，警报声彻底消失。
主屏弹出一行字：【外部威胁解除，防御系统待机】
“停了？”陈浩瞪眼，“真停了？”
“陷阱已退出攻击模式。”娜娜看着读数，“信号被识别为‘已完成修复’，判定目标无害，攻击终止。”
舱内静了几秒。
然后卡尔一屁股坐地上。
“操。”他笑了，“还真成了。”
苏珊靠在墙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以为我们会炸。”
陈浩往后一仰，头磕在座椅上：“六成三都能中，我下次买彩票。”
娜娜没笑。她还在看能源面板。
“能量晶体已清零。”她说，“备用电源只剩微量残余，仅够维持生命系统和基础导航。”
“那就是……没电了？”陈浩坐直。
“是。”她说，“照明、温控、传感器、通讯阵列全部关闭。引擎处于最低待机状态，无法进行曲率跳跃或高速航行。”
卡尔苦笑：“我们现在是艘会呼吸的铁棺材。”
陈浩低头看操控杆。上面的指示灯全灭了。他试着推了一下，系统反应延迟明显。
“还能开吗？”
“能。”娜娜说，“但只能直线航行，不能变向，不能加速。任何额外操作都需要临时调配能量，可能影响氧气循环。”
“那就是说……”苏珊轻声说，“我们活着，但走不动，也喊不了人。”
没人接话。
外面的星空静静挂着，没有任何救援信号。
船内的灯全灭了，只有仪表盘泛着微弱蓝光。温度在慢慢降，空气变得有点闷。
陈浩搓了搓胳膊。
“冷了。”他说。
“省的就是这个。”苏珊看了他一眼。
“以前你嫌热。”
“那是以前。”他缩了缩脖子，“现在胖人也怕冷。”
卡尔在地上挪了挪位置，捡起一根掉落的电线，随手绕起来。
苏珊抱着工具包，眼睛闭着，但没睡。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偶尔动一下，调整信号参数。
陈浩盯着主屏。裂隙带的影像还在，但已经不再闪烁红光。那道能量陷阱沉寂了，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忽然觉得有点空。
刚才拼死拼活要破解的东西，现在安静了。
可他们也没赢。
只是从“马上死”变成了“慢慢死”。
他抬起手，在操控杆上轻轻碰了一下。
还是没有光丝爬出来。
这次他没在意。
他知道，真正的问题不是怎么活下来。
而是接下来，拿什么活下去。
苏珊睁开眼，声音很轻。
“我们还有多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