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的手指落在回车键上,屏幕上的光标跳了一下,搜索框开始滚动数据。她把“节庆”“低资源”“小型社群”三个词并列输入,过滤掉需要大型设备或复杂流程的项目。资料库很快跳出几十个案例,大多是农业社会在灾荒后举办的恢复性仪式,也有几个太空殖民地在能源短缺时期搞的简化庆典。
她一条条看下去,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把有用的摘录进新文档。第一条是“记忆展廊”,用旧照片和实物展示重建过程;第二条叫“手作市集”,参与者用边角料做小物件互相交换;第三条是“故事夜”,每人讲一段亲身经历,不评分也不评比。
娜娜停下动作,调出上一章会议录音。陈浩说:“让人觉得活着有意思。”她反复听了三遍,发现这句话前后有两次呼吸变深,中间一次停顿比正常语速多零点七秒。这说明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在意这件事。
她新建一个子目录,命名为“微光时刻”。规则很简单:每个人写一件自己做过的小事,放进木箱,节日最后一天随机读出来。不需要署名,也不评选好坏。她记得卡尔修好过三次断电的水泵,苏珊偷偷给伤员多加过半份口粮,陈浩有次发烧还坚持调试信号塔。这些事没被记入正式记录,但值得被提起。
文档结构慢慢清晰起来。三大板块:见证之路、创造之角、声音之夜。每个板块下再分具体活动。她开始计算实际条件——太阳能蓄电组能支撑五小时照明,维修间的旧喇叭可以改装成音响系统,工坊剩下的彩带和金属片足够做装饰。所有材料都标记为“可再生利用”。
她翻出纸质笔记本,用蓝笔画出时间轴。第一天上午布展,下午开放参观;第二天全天自由活动,设几个小游戏点;第三天晚上集中办“声音之夜”。中间穿插茶水供应和休息时段,避免有人累着。
写到一半,处理器温度上升,系统弹出提示:建议暂停运算十五分钟。她关闭了视觉反馈中的环境模拟功能,只保留文字界面。散热风扇转得慢了些,她的动作没停。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互动环节会不会变成走过场?有些人可能不愿意动手,有些人怕讲不好话。她回放录音里苏珊的语气,“你这文案也太烂了”,当时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应该是在开玩笑。可如果真有人写了东西又不敢念出来呢?
她在“声音之夜”下面加了一条备注:提供代读服务。不想自己开口的人,可以把内容交给志愿者,由对方代为朗读。这样至少能保证每一份声音都被听见。
接着处理展览部分。苏珊负责整理图片和说明,但目前还没有具体内容。娜娜先预设几个展区标题:“以前的锅”“现在的锅”“从糊饭到热汤”“一块矿石的旅程”。配的文字要简单直接,比如“它没炸,因为我们没放弃”这种,不用华丽句子。
她想起陈浩吃饭时的样子,总是最后一口才喝汤,喜欢把饭粒刮干净。也许可以在入口处放个小牌子,写一句“欢迎来吃顿不焦的饭”。
手工区的设计更费脑筋。不能太难,否则没人参与;也不能太简单,显得敷衍。她参考地球时代某个灾后社区的做法,设计了一个“拼图墙”——用废弃电路板剪成碎片,每人拿一片涂颜色,最后拼成一幅大图。完成后的图案是基地的轮廓,中间写着“我们在这里活下来了”。
游戏环节卡尔提过要分组,她设置了三个项目:工具组装赛、蔬菜分类赛、信号接收挑战。奖品还是毛巾和袜子,但加上积分系统。累计得分前十的人可以获得优先使用公共设施的权利,比如早点洗澡、优先选床铺位置等。
荣誉称号定为“基地之星”,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小孩贴纸换奖励,但数据显示这类命名对群体认同感有帮助。她没改。
天快亮的时候,她把整个方案导出成两个版本。一个是图文并茂的pdF,适合投影展示;另一个是纯文字提纲,打印出来只有八页纸。她检查了一遍能源消耗模型,确认所有用电都在备用线路范围内,不影响主网运行。
合上笔记本时,外面已经有些动静。生活区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有人开始洗漱,水龙头哗啦作响。她站起身,把文件夹夹在臂下,走向公共会议室。
路上遇到早起的工人,点头打了招呼。那人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夹,“又熬夜了?”
“不算熬夜。”她说,“我只是把该做的事做完。”
会议室门开着,桌椅整齐摆好。她进去把纸质版放在中央,电子版同步上传到共享目录。终端显示还有十二分钟团队才会集合,她坐在靠门的位置,打开文档最后一次浏览。
突然发现漏了个细节:开幕式要不要音乐?
她查了资料,早期人类常用鼓声或钟声开场,象征重启。基地没有鼓,但有块报废的金属板,敲一下声音挺远。
她记下来,加进“声音之夜”的准备清单里。
正要关闭页面,陈浩推门进来。他头发乱翘,眼睛还有点浮肿,进门第一句话是:“你整晚没睡?”
“完成了。”她说,“策划草案。”
他走过来坐下,伸手想拿纸质版,她轻轻挡开。
“等等。”她说,“其他人还没到。”
他缩回手,挠了挠脸,“我梦见咱们的节日办砸了,所有人都站着不动,就我一个人在台上喊话。”
“不会。”她说,“我已经排除了单人主导的可能性。”
“那就好。”他松口气,“我还怕你让我讲话。”
“发言方式已调整。”她说,“每个人说一句,组成整体致辞。”
他笑了下,“你还真听进去了。”
“我说过会协助规划。”她说,“而且这个模式成功率更高。”
苏珊和卡尔陆续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苏珊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夹,问:“这就是你说的草案?”
“是。”娜娜点头,“包含展览、互动、表达三个模块,共九项活动,执行周期三天,资源占用可控。”
卡尔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项,“这个‘拼图墙’,谁负责收尾?”
“志愿者轮值。”她说,“每天结束前统一拼接。”
“要是没人愿意参加呢?”
“参与完全自愿。”她说,“但我们会设置引导机制。”
“比如?”
“比如第一天下午安排集体参观,由发起人带队讲解。人多了,自然会有跟风行为出现。”
“你连跟风都算进去了?”
“这是常见社交现象。”她说,“不算进去反而不真实。”
苏珊翻到物资清单那页,“这些彩带够用吗?”
“目前存量可覆盖主要区域。”她说,“若需扩展,可用旧布料染色替代。”
“食物呢?”卡尔问,“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过节。”
“餐饮维持日常供应。”她说,“不额外增加负担。但我会建议厨房做一道特别菜,比如用不同食材混煮的‘混合粥’,象征融合。”
“听着像剩饭大杂烩。”
“本质相同。”她说,“但命名会影响接受度。”
陈浩盯着时间轴看了半天,忽然抬头,“你把开幕式安排在傍晚?”
“是。”
“为什么不是早上?”
“灯光效果更好。”她说,“太阳落山后启动灯串,视觉冲击更强。人类对光线变化敏感,容易产生仪式感。”
他点点头,“有道理。”
然后又问:“那个‘微光时刻’,箱子谁来做?”
“我今晚就能动手。”她说,“用回收木料,刷一层防潮漆就行。”
“写纸条的地方呢?”
“设在展览区出口。”她说,“路过就能投递,不会打断参观节奏。”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四个人都看着那份文件,没人说话。
娜娜等了几秒,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