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个齿轮咬合到位。
卡尔抬起头，看了眼屏幕。绿灯还在亮。
他没说话，手指已经摸到了工具盒里的扳手。陈浩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那块废金属片，听见声音后抬了抬头：“还在转？”
“没停。”卡尔低声说。
“那就别愣着，记数据。”
两人立刻动了起来。卡尔盯着仪表盘，把每一秒的电压、温度、转速写在旁边的白板上。陈浩则蹲在机箱侧面，耳朵贴着外壳，听内部有没有异响。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手臂连着数据线，眼睛扫过不断滚动的参数流。“当前运行稳定，但热积累速率高于预期。预计七分二十三秒后触发保护机制。”
“比上次多了五十秒。”陈浩咧嘴，“进步了。”
“还不够。”卡尔擦掉白板上的旧记录，“要撑二十分钟，至少得再降两百度温升。”
“材料不行。”陈浩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咱这都是边角料拼的，能转就不错了。”
“那就让它少发热。”卡尔转身打开维修柜，翻出一卷陶瓷环，“娜娜说用这个隔热。”
“你还真信她说的？”陈浩挑眉。
“她从没算错过。”娜娜收回接口，走向投影区，“这是资料库里最接近本地条件的方案。”
空中浮现出一段三维结构图，标注着焊接点和压力分布。卡尔对照着看，点头：“先压接，再固定，不连续加热。”
“听着像组装玩具。”陈浩靠墙坐下，“你们忙，我看着。”
“你不是动脑子最累吗？”卡尔冷笑，“现在倒清闲了？”
“我这是战略待命。”陈浩掏出钥匙卡，在手里抛了一下，“万一你们焊炸了，还得我喊人救火。”
娜娜调出另一组数据。“hV-9机组状态确认，传动组件理论上可拆卸。苏珊小队已进入东区仓库范围。”
“那边门都锈死了吧？”陈浩说。
“用液压剪切开了。”娜娜回答，“目前进展顺利。”
画面切换到手持终端传回的影像：苏珊弯腰钻进一堆倒塌的金属架之间，身后两名技术员正用千斤顶顶起一根横梁。灰尘扑簌簌往下掉，她头灯照在一台老旧设备上，外壳写着“hV-9”。
“就是它。”她抹了把脸上的灰，伸手去摸接口盖板。
通讯器里传来娜娜的声音：“注意右侧第三螺栓，腐蚀严重，扭力不得超过十二牛米。”
“收到。”苏珊换了个小号扳手，“老东西躺这儿三年，指不定零件都粘一块了。”
她慢慢拧开螺丝，动作很轻。盖板松动时，一股陈年机油味飘出来。她皱了皱鼻子，伸手进去摸了摸传动舱的位置。
“有动静。”她低声说，“组件还在里面，没变形。”
身后的技术员递来绝缘套具。她戴上手套，一点点断开连接线路。每拔一根线，都会停下来等几秒，确认没有短路反应。
“主电源断开了。”她汇报，“准备取模块。”
“缓冲包装已发送至终端。”娜娜提醒，“取出后立即装入防震盒。”
“明白。”苏珊深吸一口气，双手卡住组件边缘，缓缓往外拉。
金属摩擦声响起，接着是“咔”的一声轻响——组件脱离卡槽。
她把它放在工作台上，打开检测仪。屏幕跳了几个数，最后停在一个绿色标识上。
“完好。”她松了口气，“能用。”
“带回基地。”娜娜说，“优先级最高。”
苏珊点头，指挥队员把设备拆解打包。她亲自把传动组件放进防震盒，外面再裹上泡沫层。
“走。”她说，“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而维修区这边，第四次组装已经开始。
卡尔把陶瓷环套在轴上，再用液压钳一点点压紧接头。这次没焊接，全程冷操作。陈浩蹲在一旁递工具，偶尔问一句：“这样真行？”
“不知道。”卡尔拧紧最后一个固定环，“试试才知道。”
他们把新原型装进机箱，接通测试电源。
屏幕亮起，红灯闪了一下，转为黄灯。
“启动中。”娜娜监测道。
风扇缓缓转动，声音比之前平稳许多。温度曲线缓慢上升，但斜率明显变缓。
“六分钟了。”陈浩盯着计时器，“还没报警。”
“九分钟。”卡尔补充。
“十二分钟。”娜娜宣布，“系统仍处于安全区间。”
两人对视一眼。
“有戏。”陈浩笑了。
“差八分钟。”卡尔没笑，“还不够。”
“但方向对了。”陈浩站起来，“说明陶瓷环有用，工艺也能改。”
“问题是，我们没时间慢慢优化。”卡尔看着仪表，“如果苏珊带不回零件，这玩意儿还是撑不住重启流程。”
“她会带回的。”陈浩说，“而且就算带回来了，你也得继续改。谁知道那老组件能不能扛住新负载？”
卡尔没说话，低头检查接缝处是否有微裂。
娜娜忽然出声：“维修区电源波动加剧，干扰测试信号。”
“哪来的波动？”陈浩扭头看配电箱。
“外部输入不稳定。”娜娜快速操作面板，“建议切断非必要负载，增设临时稳压器。”
“我去接。”陈浩起身，“老配电柜有个备用口，还能并一组电容。”
他拉开工具箱，找出几根导线和一个旧稳压模块。地板上铺开接线图，他一边比划一边接线。
“你懂这个？”卡尔抬头。
“不懂。”陈浩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但我看过三次，每次都是这么修的。”
他合上开关。
嗡的一声轻震，整个维修台的灯光稳了一下。
“好了。”他说，“现在你安心焊你的。”
“我不是焊。”卡尔纠正，“是压接。”
“随便。”陈浩摆手，“反正别让我再爬地板。”
这时，娜娜收到新消息：“苏珊小队已离开东区仓库，正在返回途中。携带物品状态正常。”
“多久到？”陈浩问。
“预计四十三分钟后抵达基地入口。”
“来得及。”卡尔看着测试中的原型，“再来一次调试，争取把时间提到十五分钟。”
“双保险。”陈浩点头，“他们带回原厂件，你这边做出备用手工件。总有一个能用。”
“前提是机器别在这期间彻底罢工。”卡尔拔掉电源，准备拆下原型做微调。
娜娜突然提醒：“注意，测试模块温度已达临界值，建议暂停作业五分钟降温。”
“等不了五分钟。”卡尔摇头，“现在停，刚才的数据就废了。”
“那你小心点。”陈浩坐回墙边，“我盯着表。”
风扇仍在转，声音平稳。仪表盘上的红线缓慢爬升。卡尔拿着测距仪检查每个接口的形变程度，动作很慢。
娜娜持续监控电力状态，每隔十秒报一次数据。
“电压稳定。电流正常。外壳温度上升速率降低百分之三十四。”
“有效果。”陈浩说。
“再加一段隔热层。”卡尔拆开侧盖，从零件盒里挑出一片薄金属板，“贴在这里，挡住热辐射。”
陈浩递过去胶枪。
他刚按下扳机，机器忽然抖了一下。
屏幕黄灯闪烁，风扇转速骤降。
“怎么了？”陈浩松开手。
“电压跌了。”娜娜立刻调出电路图，“外部供电出现瞬时断流，持续零点八秒。”
“妈的。”卡尔赶紧检查接头，“是不是刚才接的稳压器松了？”
“没有。”陈浩查看配电箱，“是主线路跳了一下，现在恢复了。”
“但组件受影响了。”卡尔指着仪表，“温度突增，轴承位置有轻微卡滞。”
“还能修吗？”
卡尔没回答，而是把原型拆下来，放在台子上。他打开放大镜，仔细看接合处。
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纹，在陶瓷环边缘裂开。
“裂了。”他说。
“就差一点。”陈浩叹气。
“再来。”卡尔把废件扔进回收箱，“材料还有，流程也熟了。”
“你就不烦？”陈浩看着他重新拿材料。
“烦。”卡尔低头裁剪金属片，“但我更烦机器停摆。”
娜娜更新了进度报告：“自制原型第四次测试终止，运行时间十二分钟。发现热应力集中点，已记录改进方案。搜寻路线确认，苏珊小队距离基地入口还有十九公里。”
“快了。”陈浩说。
“我们也快了。”卡尔装上新材料，“这一次，我要做到十五分钟。”
他开始组装，动作比之前更快。陈浩默默递工具，不再多问。
风扇再次启动，屏幕亮起绿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分钟。
十分钟。
十二分钟。
指针指向十三分十五秒时，卡尔忽然抬头。
“听。”他说。
陈浩停下笔，竖起耳朵。
风扇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均匀的呼呼声，而是带着一点节奏性的震动。
“不对劲。”他说。
卡尔立刻去看仪表。
温度正常，转速稳定，但振动频率出现周期性波动。
“共振？”陈浩问。
“可能是。”卡尔迅速调整支撑脚垫，“换个支点试试。”
他刚伸手去拧底座螺丝，机器猛地一震。
屏幕闪红。
警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