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指示灯亮起后，控制室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谁都没先开口。
娜娜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信号已稳定，数据流完整导入主系统。”
陈浩把手里那张画满线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向角落的垃圾桶，偏了两厘米，滚到了墙边。他没去捡。
“那就别愣着了。”他说，“刚才那星图不是说坐标在南太平洋底下吗？现在就看能不能找着门把手。”
苏珊已经在调取最新的深海地形图。屏幕分成左右两块，左边是七颗恒星推演出的落点轨迹，右边是当前洋底的三维建模。两者叠加后，偏差立刻显现——星图标记的位置和实际地质结构差了三百多公里。
“板块漂移的影响比预估的大。”她说，“而且热液区这些年一直在下沉，坐标得重新校准。”
卡尔蹲在终端旁检查线路，顺口问：“要不要加上地壳变形系数？我这儿有个旧模型可以用。”
“用。”娜娜说，“我会同步运行反向推演程序，还原一点二亿年前的海底地貌。”
几台设备同时启动，散热风扇转了起来。陈浩打了个哈欠，摸出一包薯片，咔嚓咬了一口。
“你们慢慢算。”他说，“我就负责吃东西和提傻问题。”
没人理他。
十分钟过去，屏幕上终于出现三个重叠区域，呈三角分布，每个都标上了编号。
“这是目前最可能的候选点。”苏珊指着图像中心，“但还不能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核心位置。”
陈浩凑过去看了眼。“三个里面挑一个，跟抽奖有什么区别。”
“不是抽奖。”娜娜说，“我们有古老地图。”
她调出之前从陶罐上扫描下来的符号图谱，另一侧并列显示铭牌解码后的脉冲频率曲线。两张图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歪歪扭扭的刻痕，一个是上下跳动的波形。
“比例尺对不上。”卡尔皱眉，“一个是象征性的路线图，一个是真实地貌，硬叠会出错。”
“那就别让机器自己猜。”陈浩突然说，“古人画地图的时候，总得有个参照物吧？比如山、沟、喷口之类的。”
“理论上是这样。”苏珊点头。
“那咱们来找‘路标’。”陈浩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节奏符号，“三短一长，停一下，再来一遍——这玩意儿不是反复出现吗？说不定就是标记重点用的。”
卡尔眼睛一亮：“你是说……这种节奏可能对应地图上的某个特殊位置？”
“试试呗。”陈浩耸肩，“反正现在也没别的线索。”
卡尔立刻动手写了个匹配算法，把脉冲频率转化为虚拟刻度线，逐段扫描古老地图的边缘裂痕。程序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某一段锯齿状的破损轮廓与声呐图中的一处断层峡谷完全吻合。
“找到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往后滑了一截，“这段裂痕的间距变化，跟脉冲节奏一致率百分之九十一！”
苏珊放大那片区域。峡谷呈环形塌陷，底部有一条细长的裂缝，像是被什么巨大力量撕开过。更重要的是，声呐热力图显示那里存在微弱但持续的能量波动。
“这个点和其他两个不一样。”她说，“这里有反应。”
陈浩凑到屏幕前，盯着那条裂缝看了好几秒。“听着像心跳的地方，一般都不会太安全。”
“确实。”娜娜调出资料库记录，“远古热液文明的能量特征为低频压电共振，频谱与当前读数匹配度达百分之八十七。”
“也就是说。”卡尔说，“下面真有东西在‘工作’？”
“可能是残留能源系统仍在运转。”娜娜回答。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苏珊打开任务管理系统，在那个点上打了个红圈，输入名称：起源点-01。
“标记为A级目标。”她说，“启动二十四小时环绕式声呐巡检。”
系统自动排出了监测队列，六组探测器将轮流围绕该区域进行扫描，确保不漏掉任何异常信号。
陈浩靠回椅子，双手枕在脑后。“接下来是不是该准备下去了？”
“装备需要评估。”娜娜说，“目标区域位于一万两千三百米深处，压力值接近现有潜水舱极限。”
“那就修。”陈浩说，“不行就焊，再不行就拿胶带缠。”
卡尔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加固过的传感器接口，默默又绕了一圈胶带。
“我已经检查过所有连接点。”他说，“这次应该不会断。”
“嘴上这么说，每次都会出事。”陈浩笑了一声。
“上次是因为你非要把天线插进电源口。”卡尔翻白眼。
“我以为那是USb。”陈浩摊手，“谁能想到你们这个时代还有反向设计的接口。”
苏珊没参与他们的斗嘴，而是重新看了一遍能量读数的变化曲线。规律性很强，每隔四十七秒会出现一次小幅峰值，像是某种周期性释放。
她记下时间间隔，存入临时档案。
娜娜站在原位，双眼蓝光平稳，后台正持续模拟环境参数。她的声音很轻：“建议增加一组被动监听阵列，用于捕捉潜在信号反馈。”
“加。”苏珊点头，“顺便把声呐灵敏度调高两级，别等东西贴脸了才发现。”
卡尔一边确认设备状态，一边嘀咕：“希望这次下去别又是挖个罐子就完事。我都想看看那些古人到底长什么样。”
“万一是章鱼呢？”陈浩说，“八条腿，会写字，还能搞出星图，听着挺合理。”
“章鱼没有声带。”娜娜说，“无法产生复杂语音系统。”
“它们可以敲石头。”陈浩坚持，“咚咚咚，三短一长，就是打招呼。”
苏珊忍不住笑了下，很快又收住。
控制室里的气氛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分析和测试，而是有了某种即将出发的预感。每个人的动作都多了几分紧绷，说话也更干脆。
陈浩不再吃薯片，把袋子捏成一团，这次准确扔进了垃圾桶。
他盯着屏幕中央缓缓旋转的三维定位模型，嘴里小声念叨：“一万两千三百米……黑得连灯都照不透的地方，你们到底藏了什么？”
娜娜的数据流仍在运行，散热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苏珊保存了最后一份报告，手指停在提交键上片刻，然后按了下去。
卡尔绕完最后一圈胶带，拍了拍探测器外壳。
“好了。”他说，“这回真没问题了。”
话音刚落，主屏幕右下角跳出一条提示：
【探测阵列第4单元信号中断】
所有人抬头。
卡尔脸上的自信僵了一秒。
他扑过去查看接口状态，手指快速拨动几根线缆，重启模块。
五秒钟后，绿色指示灯重新亮起。
他松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
陈浩看着他，咧嘴一笑。
“你看，我说了吧。”他说，“就不能信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