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屋檐,那片写着“南洋专线今日开通”的焦补丁还攥在手里,陈三槐就听见了第一声推搡。
有人喊:“我充了三天三夜都没满!”
接着是魂体撞在一起的闷响,像湿透的纸钱拍在石板上。他抬头,香炉口正往外冒黑烟,炉身上新装的十个USb接口全插满了手机,屏幕亮得发烫,电量却始终停在百分之三。
轮转王昨晚悄悄升级了设备,把永动机香炉改成共享充电站,还贴了张告示:“免费充电,凭烧纸记录优先。”结果今早一开闸,游魂们跟抢头七供饭似的往里挤。拄拐的老鬼被撞翻在地,魂火差点灭;抱着婴孩的女鬼被人踩掉了半边袖子,哭声压过了扫码提示音。
更麻烦的是,几个穿黑风衣的家伙混在人群里,举着手机到处拍接口电路,嘴里嚷着“私吞阳间电力”,煽动情绪比烧纸还勤快。
陈三槐把补丁塞进道袍,走过去一脚踢开挡路的纸扎箱。林守拙昨夜做的喇叭还在循环播放:“请先扫码绑定物流账户……”可惜没人听。
他站上舞台边缘,抽出一叠防水冥钞,用铜钱压住角,指甲当尺,在纸上折出棱角分明的折痕。一张、两张、三张……最后卷成筒状,往空中一抖。
金线浮现在纸面,字迹一笔一顿,像是有人在背后提笔书写。
“第一条,”他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见了,“充电时长,按近三十日烧纸总量比例分配。”
人群静了一瞬。
“第二条,插队、伪造烧纸记录者,扣除物流积分,冻结扫码权限七日。”
有个鬼举手:“那我昨天烧了十车金元宝呢?”
“系统有数。”陈三槐没看他,“第三条,设备损坏由使用者按价赔偿,可用阴德抵扣,但不得低于市价三成。”
最后一道金纹定格,卷轴自动展开半尺,悬在香炉上方,像块临时挂牌。
弹幕从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飘在半空:
“教父立规矩了!”
“我愿称此法为《充电宝公平使用守则》!”
“建议加一条:禁止边充边刷直播带货!”
混乱的人流开始分层。烧纸多的自觉往前,少的往后退,还有人掏出账本当场核对交易记录。秩序回来了,带着点被迫营业的僵硬。
陈三槐把卷轴钉在舞台柱子上,回头看了眼香炉。
孙不二正蹲在那儿,耳机线缠在脖子上,手指飞快敲着平板。他额头冒汗,嘴皮直抖,像是在跟谁吵架。
“你又改程序了?”陈三槐问。
“优化!”孙不二头也不抬,“现在的拘魂系统太原始,靠鬼差手动抓,效率低。我接入月老姻缘库,让AI智能匹配亡魂归宿,自动派单——这不是为你减轻负担吗?”
“你连哭丧棒都不会使,就敢碰红线数据库?”
“技术无罪!”孙不二猛地抬头,“我只是想让地府现代化!”
话音未落,香炉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炉口喷出的不再是烟,而是一缕缕猩红丝线,像血管一样在空中扭动,迅速交织成网。
众人抬头。
夜市上空,一团巨大的红色死结缓缓成型,直径足有十几米,悬在人群正上方。每根红线都泛着微光,牵连着下方无数游魂头顶——那是他们的姻缘线。
可现在,这些线全乱了。
黑白无常站在街角,忽然发现自己的命线被缠进了红线里,越挣扎越紧。牛头马面低头一看,腰带上的拘魂令竟开始闪烁“已婚”标识。有个刚去世三天的小青年嚎啕大哭:“我对象才分手一周啊!怎么就显示‘前世夫妻’了!”
汤映红低头看平板,脸色变了。
“三百万阴德纹银关联的姻缘链受损。”她念得慢,像是怕说错一个字就会炸,“相当于十万场婚礼报销作废,两万七千对情侣记忆紊乱。”
“你这哪是智能匹配?”陈三槐冷笑,“你是拿红线织渔网,顺手把无常当鱼捞了。”
孙不二慌了:“关不掉!系统说……说已经和阎罗账房利率模型联动了!”
“陆离的算法?”陈三槐眯起左眼,通阴眼看去,死结内部流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其中一段赫然是汤映红涮锅记账系统的阴德流水。
他转身抓起钉卷轴的铜钱,往地上一划:“林守拙!叫你那批没上线的纸人快递员列阵!堵住东南口!”
纸扎保安立刻出动,十二个纸人排成两列,手持折叠伞组成临时屏障。张黑子叼着狗尾巴草走过来,哭丧棒扛在肩上,眼神盯着空中死结的扭动频率。
“准备破法。”陈三槐说,“等我信号。”
“你不先问问月老?”张黑子吐掉草茎。
“问了也是白问。这种烂摊子,他只会说‘年轻人不懂缘分’。”
汤映红这时递来平板:“我把损失明细生成二维码了,要不要贴出去?”
“贴。”陈三槐点头,“就挂在路由器旁边,标题写清楚:‘因技术事故导致姻缘错绑,请受影响者登记索赔’。”
“真写这么直白?”
“不然呢?说‘系统升级带来美好意外’?”
汤映红抿嘴一笑,桂花味轻轻散开。她撕下一张标签纸,快速写下说明,再用胶带把二维码贴在路由器外壳上。
人群骚动减缓。有人围过去扫码登记,有人指着天上的死结骂娘,也有情侣抱头痛哭,说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总梦见陌生人。
孙不二跪坐在香炉前,拼命按重启键。屏幕闪了又闪,最后跳出一行字:“情感模块过载,需人工解结。”
“解不了。”他喃喃道,“除非有人能同时剪断三百二十四根红线,且不伤及主命脉。”
陈三槐盯着那团死结,忽然开口:“从今天起,所有地府科技应用必须备案审批。”
他指了指柱子上的卷轴:“条例第十二条,擅自接入核心数据库者,追缴阴德税,金额不低于事故损失三倍。”
“你现在立这条?”汤映红挑眉。
“补的。”他拍拍道袍,“就像漏水的船,总得先堵洞,再找木匠。”
孙不二抬起头,满脸灰:“你要把我交给阎罗殿?”
“不用。”陈三槐弯腰捡起一块烧焦的补丁碎片,“你先去林守拙那儿,把他那批纸人快递员的导航系统重写一遍。用最原始的GpS,不准接任何数据库。”
“这算惩罚?”
“算实习。”陈三槐把碎片塞进他手里,“顺便想想,怎么让AI学会闭嘴。”
两名纸扎保安架起孙不二,拖着他往摊位后走。他一路挣扎,嘴里还在念叨:“我只是想提高效率……凭什么技术总被当成祸根……”
张黑子站在原地,哭丧棒轻轻点地。空中死结微微颤动,数据流在红线缝隙中穿梭,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陈三槐抬头看着那团纠缠的红,忽然问:“你昨天是不是偷偷给我的驴办了副卡?”
“嗯。”张黑子点头,“五级物流权限,能走南洋专线。”
“难怪它今早驮着一箱纸鞋自己跑了。”
“要去追吗?”
“算了。”他摆摆手,“让它跑吧,正好测试下新路线。”
汤映红走过来,把平板递给他:“南洋第一单刚确认收货,收件人是陈太公。”
陈三槐没接。
他知道那老头肯定又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说不定还是骗人的“延寿丹”。但他没阻止,也没点发货确认。
远处,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对着空中死结录像,嘴里念念有词:“家人们看,这就是地府科技翻车现场,点赞过万我就剪开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