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渐熄朔风疾,圣主深谋治远疆。
都护新开宣汉化,羌兵初整卫蕃邦。
免赋兴农施雨露,筑城互市通汉羌。
莫道高原冰雪厚,春风已度念青唐。
公元241年,肇元五年九月,逻些城的秋意已深,寒风自念青唐古拉山呼啸而下,卷起布达拉宫广场上的尘土。虽已克城月余,城内依旧弥漫着大战后的肃穆与忙碌。缴械的唐旄降卒在汉军监视下清理着街巷最后的残迹,一队队民夫往返运送着木石建材,修补破损的城墙屋舍。红山王宫已更名为“西羌都护府临时治所”,进出之人皆面色凝重,步履匆匆。
偏殿之内,炉火熊熊,却难驱高原特有的寒意。关彝、赵广、王弼、高翔、迷当等文武齐聚,与一位风尘仆仆、却目光湛然的文官对坐。此人乃刘禅特使蒋琬,奉天子诏,星夜兼程,穿越艰难蜀道与新辟羌路,终于抵达逻些。
“蒋公辛苦!”关彝拱手,“不知陛下与丞相有何旨意?”
蒋琬自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神色肃穆:“陛下有旨,丞相有令:逻些既克,唐旄已平,然善后之务,尤重于征战。着即成立西羌都护府,总揽雪域军政,推行王化,安抚黎庶,务使此地永为汉土!”
众人精神一振,齐声道:“臣等领旨!”
蒋琬又取出数封文书:“此乃丞相亲笔所书《治蕃疏略》及选派官员名录。丞相言,高原之治,非仅恃武力,更需文教滋润,方是长久之计。”
***
政治治理:都护新立,文教初行
九月二十日,一个颇具象征意义的日子,西羌都护府于原红山王宫正殿正式宣告成立。
仪式虽因条件所限而略显简朴,却庄严肃穆。汉军精锐列队宫门之外,刀甲鲜明。受邀前来的羊同、白兰等部分亲近部落首领及逻些城内原唐旄降官(选择归顺者)忐忑不安地立于殿中。
关彝作为军事统帅,首先宣读了天子诏书与丞相令,正式宣布设立西羌都护府,统辖逻些及其周边千里之地,并暂代都护一职。
随后,蒋琬朗声宣布都护府首批文职官员任命:
“奉丞相钧令:擢肇元五年科举进士第三名、原汉中郡丞杨阜,为都护府长史,总揽民政、教化!”
“擢肇元四年科举明经科佼佼者、原河东督邮杜畿,为都护府司马,协理军政、律令!”
“擢肇元三年太学策试优异者、原琅琊王府文学郗虑,为都护府功曹,掌管吏治、考课!”
“擢国学优异者、原京兆尹书佐张既,为逻些县令!”
“擢精通律法、算学之太学生 徐逸,为昌都镇令!”
……
被念到名字的五位年轻文官依次出列,他们虽面容尚带稚嫩,或因长途跋涉而显憔悴,但眼神清澈而坚定,躬身领命:“臣等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丞相及将军厚望!”
这些年轻人,皆是刘禅多年来苦心培养的“科举”与“太学”体系中的佼佼者,精通经史、律法、算数,怀揣着建功立业、教化四方的理想。如今,他们被委以重任,来到这雪域高原,开启前所未有的治理尝试。
杨阜作为代表发言,他向前一步,面对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不卑不亢道:“都护府初立,首在安民。即日起,颁布《大汉律令》简易版本(由杜畿主持翻译为藏文),晓谕四方。既往之罪,除十恶不赦者,皆可酌情减免。同时,遣员下乡,登记户籍人口,凡愿归化之唐旄、苏毗及其他部族民户,皆录名册,视为大汉子民,受律法保护,亦需承担赋役。”
他的声音清朗,条理清晰,虽带着关陇口音,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几位部落首领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对“登记户籍”、“视为汉民”等词既感新奇又怀警惕。
登记户籍的工作迅速展开。这项工作远比想象中困难。高原地域广阔,部落散居,许多牧民对“官府”、“户籍”毫无概念,甚至心存恐惧。
年轻的逻些县令张既,带着几名通译和一小队汉军,亲自前往逻些城外最大的一个原唐旄降民聚居点。帐篷破旧,百姓面有菜色,眼神躲闪。
张既没有摆官威,而是让随行的医疗营学徒(如阿枝)先为一些生病的孩子和老者诊治,分发少量草药。随后,他找来了部落里一位略有威望的老人贡布。
“老丈,”张既通过通译,和气地说,“朝廷登记户口,不是为了多收税,而是要知道有多少人需要帮助。今年冬天会很冷,朝廷要根据人口,发放过冬的衣物和粮食。”
贡布将信将疑:“官爷……真的发粮食和衣服?不是骗我们去服苦役?”
张既正色道:“大汉天子仁德,言出必践。这是丞相亲自下的命令。你看,”他指着身后士兵抬来的几袋青稞和几捆旧军袄(清理库存所得),“这些是先带来的一点心意。登记之后,还会有更多。”
贡布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粮食,又看看张既诚恳的眼神,犹豫半晌,终于点头:“好……我信官爷一回。”他带头报上了自家的人口。
有了带头人,登记工作顺利了许多。文书徐逸负责记录,他细心地将藏语名字用汉字音译记录,并编号造册。遇到不记得年龄的,便通过重大事件(如大雪灾、大战乱)来推算。工作繁琐枯燥,高原阳光灼人,寒风吹得纸张哗哗作响,徐逸的手冻得通红,却依旧一丝不苟。
然而并非所有地方都顺利。在更偏远的地区,一些部落头人抵触情绪强烈,甚至驱赶登记人员。都护府司马杜畿则展现出强硬一面,率一队汉军前往“劝说”,恩威并施,方才将户籍制度勉强推行下去。至十月底,初步统计,都护府辖下登记人口约四万八千余,虽与预估有五万差距,已属不易。
十月一日,都护府再次于红山召集会盟。此次前来者,除了羊同、白兰,尚有大小十余个周边部落的首领。相较于上次的忐忑,此次他们眼中多了几分敬畏与期待。
关彝与蒋琬主持会盟。关彝首先重申了大汉“免三年贡赋”的承诺,会场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和窃喜的议论。
蒋琬随即接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然,雪域初定,匪患犹存,逻些及各大要地之安宁,需各部与天朝共担。丞相有令:请诸位首领,各遣一千精锐勇士,组成‘蕃兵营’,共计一万一千人,由都护府统一指挥调度,协防地方,清剿残敌。其粮饷器械,由都护府供应。”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出兵协防,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兵力交出和受制于人。
羊同部落的老首领扎西旺堆(与之前人物不同)沉吟片刻,率先起身抚胸道:“天朝仁德,免我贡赋,又为我等除却唐旄暴政。出兵协防,保境安民,乃分内之事。我羊同愿出一千勇士!”
有人带头,其他部落首领虽心思各异,也纷纷附和应允。毕竟,强大的汉军就驻扎在旁边,而且粮饷由汉朝出,对自己部落并无损失,反而能借此与新的统治者建立良好关系。
一万一千蕃兵的组建工作随之展开,由赵广、迷当等人负责整训,掺入汉军教官,教授简单号令与阵型,并配发部分汉式兵器衣甲,逐步将其纳入汉军的防御体系。
***
军事调整同步进行。九月二十五日,经详细核算伤病、减员及未来防务需求,留守方案最终确定:
“北路汉龙骑留驻三千,由偏将高翔统率,驻守逻些。”
“南路山地营留驻四千,由校尉李敢统率,分驻昌都、波密等要隘。”
“另,调羌骑迷当部一千、北路军弩兵王焕部一千,编入留守序列,负责逻些外围巡弋及要地戍守。上述所有驻军,每两年轮换一次”
“其余北、南两路及奇兵路大军,共计七万余人,休整补充后,于十月十日前,分批撤离高原,返回汉地休整,以免被大雪所困!”
命令下达,军中反应不一。即将撤离的将士自然是归心似箭,欢呼雀跃。而确定留守的,则难免有些失落与彷徨,尤其是那些家在巴蜀、中原的士兵。
弩兵赵诚被编入留守序列,将继续戍守逻些。得知消息后,他坐在营房门口,望着远处雪山,默默无语。同乡好友李信(已伤愈)拍了拍他的肩膀:“诚子,别泄气。留守是重任,丞相和将军信得过咱们!等明年路通了,俺们回来换你!”
赵诚苦笑一下:“没啥,就是……想着家里快收稻子了,娘一个人……”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脸颊,“不想了!守好这里,才是对家里最好的交代!”
老兵孙瘸子也被留了下来,负责训练新编的蕃兵使用弩机。他对此倒是坦然:“在哪不是当兵吃粮?这高原肉干嚼惯了,还挺有劲道。”他瘸着腿,一丝不苟地教着那些好奇又笨拙的蕃兵如何上弦、瞄准,时不时骂上两句,却又耐心示范。
大规模的撤离开始了。十月的高原,天气已然极寒,道路开始结冰。一队队汉军士兵唱着苍凉的军歌,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踏上了东归之路。他们带走了战利品,也带走了战友的骨灰和无限的感慨。
逻些城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留守的八千汉军及一万一千蕃兵,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十一月,大雪如期而至。留守军队的首要任务变成了——筑城。
原有的逻些城防,更多的是王宫堡垒,对于大规模军队驻防和长期坚守而言,远远不够。必须修建更坚固、更适合高原气候的永久性防御工事。
负责工程的是原南路军的工程兵校尉,一个黝黑精悍的汉子,名叫石坚。他勘察地形后,决定采用石木混合结构:地基和墙体下部用开采的本地岩石垒砌,厚重抗风;上部用巨大的原木构建棚楼、箭塔,内部中空,可以驻兵和储存物资,木材的保温性也远胜单纯的石墙。
开采石料是一项极其艰苦的工作。在海拔近四千米的高原,抡大锤、撬巨石,每一下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士兵们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却又很快被寒风吹透。许多人手上磨出了血泡,又被冻裂。
羌兵和蕃兵也被动员起来,他们更适应环境,负责运输木料和协助施工。
一次,在开采一块巨大基石时,绳索突然崩断,巨石滚落,眼看就要砸向下面几名士兵!
千钧一发之际,正在附近巡视的高翔猛地冲过去,用尽全力将最近的一名士兵推开,自己却被巨石边缘刮到小腿,顿时血流如注,骨头恐怕也已裂开。
“高将军!”士兵们惊呼着围上来。
高翔疼得脸色发白,却咬牙吼道:“慌什么!老子死不了!快看看他们有没有事!”
被推开的士兵惊魂未定,连忙道:“没……没事!将军,您的腿……”
“皮外伤!继续干活!注意安全!”高翔被亲兵搀扶起来,依旧不肯回营,直到军医赶来现场处理。
将军的奋不顾身,极大地激励了士气。筑城工作虽然艰苦卓绝,进度却丝毫没有放缓。一座座墩实的堡垒、一段段坚固的城墙,开始在大雪纷飞中,如同生长般,逐渐勾勒出逻些城新的轮廓。
***
与此同时,蒋琬、杨阜等人主导的民生安抚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十月五日,都护府正式颁布“免赋三年”的告示,派员四处张贴、宣讲。这个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散了降民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和恐惧。许多牧民跪地叩谢,高呼“天子仁德”。
光免赋不够,还要助其生产。都护府从汉地带来的种子(精选耐寒青稞种)被分发下去,并派来懂农事的汉人老卒(军中亦有擅长耕种者)指导藏民开垦河谷荒地,修建简易的灌溉水渠。
在逻些城外的河谷,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汉人士兵和藏民一起,挥舞着锄头、铁锹,挖掘冻土,修筑渠坝。语言不通,就靠比划和笑容。
老兵孙瘸子在筑城之余,也被拉来指导修渠。他年轻时在家乡修过水利,有些经验。他瘸着腿,在工地上来回指点,看到藏民方法不对,就上去拿过工具示范。藏民起初有些害怕这个凶巴巴的汉人老兵,后来发现他并无恶意,教得又实在,便也渐渐亲近起来。一个藏民老汉次仁,甚至把自己舍不得喝的酥油茶分给孙瘸子喝。孙瘸子喝不惯那味道,却也不好拒绝,皱着眉头灌下去,引得次仁哈哈大笑。
十一月一日,逻些城内第一个官方设立的汉藏市集正式开市。都护府划出专门区域,搭建了简易棚户,规定日期,派兵维持秩序。
开市第一天,盛况空前。汉军士兵拿出缴获的或用军饷购买的茶叶、盐巴、铁器、丝绸(少量)、瓷器(易碎品,珍贵),藏民则带来牛羊皮毛、奶酪、酥油、药材、宝石(少量)。交易最初以物易物为主,后来都护府尝试性铸造了一批简易的“汉蕃通宝”铜钱,逐步推广。
市集上人声鼎沸,汉话、藏语、各种部落方言交织,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虽然时有因语言不通、价格不合而产生的争执,但在都护府派出的通译和巡逻士兵调解下,大多能和平解决。
年轻的功曹郗虑负责管理市集。他发现一个汉军士兵想用一把短刀换一张上好的羔羊皮,藏民嫌刀小,不肯换。郗虑上前,拿起短刀,比划着告诉藏民这汉钢刀的锋利和耐用,又指着羔羊皮说其尺寸略有不足。最终双方愉快成交。郗虑对身旁的书记员感叹:“欲通其心,先通其市。此乃陛下与丞相之深意也。”
最忙碌的莫过于医疗营。都护府在城内设立了固定的医馆,由淳于意主持,阿枝等学徒帮忙,免费为藏民诊治常见疾病。高原病、风寒、创伤是主要病症。汉医的针灸、草药疗效显着,很快赢得了藏民的信任,医馆前常常排起长队。一位失明的老阿妈卓嘎在经过淳于意多次针灸治疗后,竟然重见模糊光影,她带着全家到都护府门前磕头,感激涕零。此事传开,汉官汉医的声望大增。
进入十二月,严寒彻骨。都护府提前准备的御寒物资开始发放。从汉地运来的、以及缴获的裘皮、毡毯被优先分发给登记在册的贫困降民和孤寡老人。
发放现场秩序井然。张既、徐逸等官员亲自监督登记、发放。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藏民领到厚实的皮裘时那感激涕零、甚至热泪盈眶的样子,这些年轻文官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也更加理解了“王化”二字的沉重与温暖。
“谢谢……谢谢官爷……谢谢大汉皇帝……”老贡布领到一件半新的羊皮袄,激动得声音颤抖,反复摩挲着,“这个冬天……能活下去了……”
夜幕降临,逻些城内万家灯火(主要是油灯和炉火),虽不及长安繁华,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平静与希望。汉军巡逻队的脚步声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与寺庙隐约的诵经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红山都护府内,关彝、蒋琬、杨阜等人仍在灯下议事。
“户籍、兵备、城防、民生诸事,总算初步理顺。”蒋琬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却目光欣慰,“然此仅开端。来年开春,教化之事需大力推行,设学堂,授汉话汉字,方是根本。”
杨阜点头:“下官已草拟章程,只待天气转暖,便可招募适龄孩童,无论汉藏,皆可入学。只是……师资、教材匮乏。”
关彝沉声道:“困难必有,但事在人为。丞相既将此重任交予我等,便是刀山火海,也须趟出一条路来。唯有如此,方不负陛下隆恩,不负将士血战,亦不负这雪域万千生民之望。”
窗外,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曾经的战场,也孕育着新的希望。这片古老而神秘的高原,正在大汉王朝强有力的手臂下,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定鼎雪域,非一日之功,但坚实的第一步,已然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