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嘉永昌且志城,三路旌旗蔽日横。
铁甲未冷征衣备,战马频嘶险道征。
芦山腾冲风雪厉,健儿攀越若云平。
但得天兵临逻些,雪域从此奏汉声。
公元241年,肇元五年仲夏之末,帝国西征的意志化为三股浩荡的铁流,向着预定的集结地奔腾而去。北路的汉嘉、南路的永昌、西路的且志,这三座原本偏远的边城,骤然间成为大军云集、战马嘶鸣的战争枢纽。自长安发出的每一道命令,都精准地调动着数以万计的将士和难以估量的物资,如同一位巨匠在编织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罗网,缓缓罩向高原之上的唐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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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汉嘉郡(今四川雅安)。
岷江水奔腾不息,江岸两侧,营帐如云,旌旗招展。北路军主力三万五千人如期抵达。总督并、幽、朔方军事、主帅姜维、副帅兼前军指挥张嶷立马江边,望着源源不断开来的队伍,神色肃然。
这支大军堪称精锐荟萃:两万核心是历经北伐淬炼的汉龙骑,甲胄鲜明,士气高昂;另有一万五千人则是来自西域的仆从骑兵,鄯善、疏勒、于阗各出五千,这些骑兵虽装备不如汉军精良,但常年与西域诸胡周旋,骑术精湛,耐苦战。
“伯约,将士们状态颇佳,只是对此番高原征战,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张嶷对姜维道。他虽被任命为平西将军总督陇右,但此次大战,仍以姜维为主帅。
姜维目光如电,扫过正在安营扎寨的军士,沉声道:“丞相算无遗策,马德衡改良军械,户部备足粮草,更有苏毗为援。我军所欠者,唯适应高原而已。传令下去,休整两日。十二日拔营,开赴芦山(今雅安芦山县),进行适应性操练!”
“诺!”
六月十二日,大军开至芦山地区。此处海拔已近两千米,对于长期在关中、陇西活动的汉军主力而言,已能明显感到气短、力疲等反应。
适应性训练即刻展开。首要任务便是行军。每日拂晓,各部依令拔营,负重行军二十里,再择地扎营。最初几日,士卒叫苦不迭,许多人体力下降极快,甚至有人晕厥。
陈霆、韩骥、石秀统领的高原斥候营五百人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本身也需适应,但因选拔的多是原本就在陇西、羌地活动的边军或游侠,适应能力较强。陈霆将斥候营分散到各军,亲身示范如何调整呼吸(深吸入,缓慢呼)、控制步幅(小步频,稳节奏),并将马钧监制的初版“红景天”药汤分发给反应最重的军士。
“弟兄们,慢些走,别急!吸气……呼气……对,就这样!”陈霆走在队伍中,不断大声鼓励着。他曾是老兵,深知此时士气与科学方法同等重要。
一位来自关中的年轻弩兵王焕,背着沉重的弩机和行囊,脸色苍白,步履蹒跚,几乎要倒下。韩骥见状,大步上前,一把将他肩上的弩机取下扛在自己肩上,喝道:“小子,撑住!眼睛看着前面弟兄的脚跟,别抬头看那没尽头的路!想想金光门外死去的乡亲!”
王焕喘着粗气,看着韩骥扛着双份的重量依旧步伐稳健,又想起长安城的义愤,一股狠劲涌上,咬牙道:“谢……谢韩教官!我能行!”竟真的坚持了下来。
石秀则每日带领神射手们,在崎岖山地间进行攀爬和射击训练。“高原风大,气流乱,瞄具需修正!”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如何根据风向和坡度调整箭矢角度。
姜维与张嶷亦身体力行,每日与士卒一同行军,同吃同住。姜维甚至下令,将军中所有马车用于驮运物资和伤病员,将校尉级军官及以上一律步行。
“将军,您是一军主帅,何必……”亲兵试图劝阻。
姜维断然道:“主帅更应与士卒同甘共苦!此非矫情,乃欲令三军知我决心!高原虽险,岂能阻我汉家儿郎雪耻之心?”
至六月三十日,北路军已基本适应芦山海拔。虽与真正的高原仍相去甚远,但军士们已初步掌握了高原行军的技巧,体力也大为增强,军心日趋稳定。张嶷视察各营后,对姜维笑道:“伯约,可堪一战了!”姜维颔首,目光已投向西方更巍峨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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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永昌郡(今云南保山)。
此地气候湿热,山林密布。南路军五万五千人陆续抵达。主帅为南疆都护张绍,副帅为漠北都护赵广(暂离都护任,统兵西征)及钟会。
这支大军构成更为复杂:核心是两万弩兵和三万擅长山地作战的山地营;另有一支奇兵,便是由南中豪酋孟获及其夫人祝融夫人率领的五千余的三十六洞部族勇士。他们肤色黝黑,身手矫健,穿着藤甲或皮甲,使用标枪、毒弩、短刀等特色武器,极擅林莽作战。
张绍对孟获拱手道:“大王深明大义,率众来援,陛下与丞相必感念于心。”
孟获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张都护客气!唐旄崽子嚣张,敢欺辱天朝,就是跟我孟获过不去!何况丞相有令,俺老孟自然要来!这山里的路,瘴气的味儿,俺们熟得很!儿郎们,是不是?”
“吼!”五千部族勇士齐声呼应,声震山林。
钟会摇着羽扇(虽在南方,依旧习惯),微笑道:“如此甚好。此番有劳大王及诸位勇士,多为大军传授山林行走、规避瘴疠之法。”
六月十六日,大军开赴腾冲(今云南腾冲)进行适应性训练。此处海拔约一千六百米,地势起伏更大,原始森林密布,气候多变。
训练伊始,汉军士卒便吃了苦头。茂密的丛林让他们难以保持队形,潮湿闷热的气候大量消耗体力,毒虫蛇蚁防不胜防,更有无形无影的“瘴气”(可能是疟疾等传染病)撂倒了不少军士。
这时,孟获部的价值凸显无疑。祝融夫人亲自带领一队女兵,教授汉军如何辨识可食用植物和毒物,如何采集特定草药驱避蛇虫,如何用湿布蒙面减少“瘴气”吸入。
一位三十六洞的老猎人波岩,被请来教授“山地辨路”之术。“看山形,看水流,看树冠的疏密,看岩石的苔藓……这都是路标!”他指着周围看似一模一样的山林,“夜里看星,雾天听水,绝不会迷路!”
汉军士卒起初不以为然,但在几次模拟行军演练中,跟着孟获部走的队伍总能更快更安全地到达目的地,而自行探路的队伍则往往绕晕甚至出现“伤亡”(训练伤亡)。事实胜于雄辩,汉军将士开始虚心求教。
弩兵们的训练更为艰苦。他们在山林间攀爬,寻找制高点,练习在晃动不稳的树木或斜坡上瞄准射击。一位名叫李信的弩兵队率,为救一名失足滑落山坡的部下,自己摔断了胳膊。军医给他固定后,他竟吊着胳膊再次出现在训练场,用一只手练习给弩机上弦(虽然极其艰难),吼道:“老子一只手也能上阵杀敌!绝不拖后腿!”
他的精神感染了所有军士。张绍闻之,特令嘉奖,并命军医全力救治。
至六月三十日,南路军已基本适应腾冲的环境。汉军与南中部族军队在共同训练中逐渐磨合,虽语言习惯不同,但彼此间已生出一份战友之情。钟会对张绍道:“地利之便已初掌,只待天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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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且志(今青海海西州境内)。
此地已属高原边缘,海拔近三千米,天高云阔,寒风凛冽。三万奇兵在此集结。统帅为镇西将军关彝(关羽之孙)、漠北都护赵广(赵云之子)。这支军队成分最为庞杂:一万五千汉龙骑是绝对主力,另有一万五千人则是归附的羌骑、鲜卑骑、匈奴骑各五千。他们骑着不同种类的战马,穿着各色服饰,语言各异,却同样彪悍善战。
关彝银甲白袍,颇有祖父遗风,望着眼前这支“联军”,既感兴奋又觉责任重大。赵广提醒道:“关将军,各部习俗不同,须得谨慎调遣,尤需注意军纪。”
“赵叔父放心,我省得。”关彝点头,随即下令,“传令!各部按营驻扎,不得相互滋扰。自明日起,由羌骑兄弟指导,进行高原昼伏夜行、雪地隐蔽训练!”
羌骑首领迷当(已获汉封号)主动请缨。他挑选了本部最富经验的牧民战士,担任教官。
训练极其严酷。
“昼伏夜行”要求大军白日隐蔽休息,夜间借星光和微弱月光行军。这对于习惯堂堂之阵的汉军骑兵而言极为困难。夜间视线不明,地形复杂,马匹容易失蹄,队伍极易走散。
一位鲜卑千夫长叱干阿利起初不以为然,夜间训练时依旧纵马疾驰,结果连人带马摔进沟里,虽未重伤,却狼狈不堪。羌骑教官俄何扶起他,并未嘲笑,而是耐心解释:“高原之夜,不是草原之夜。看着平,可能就有沟。看着是草,下面可能是冰。要信马,它比人灵;要慢行,耳听六路。”
叱干阿利看着俄何诚恳的眼神,又见汉军将领关彝、赵广也同样在小心翼翼地进行夜训,终于收起傲气,认真学起来。
“雪地隐蔽”更是挑战。虽值仲夏,且志高海拔地区夜间仍会降霜,甚至飘雪。将士们需学习用白布伪装战马和自身,在雪地中潜行匿踪。如何挖掘雪窝避寒,如何防止冻伤,如何生火又不暴露目标,都是性命攸关的学问。
匈奴骑卒乌尔汗在一次隐蔽训练中,因用火不慎,差点暴露了整个分队的位置。分队长、汉军校尉李敢(李广之孙)依律要鞭挞他。乌尔汗梗着脖子不服:“凭什么?一点小火而已!”
羌骑教官烧戈站出来,用生硬的汉语道:“草原的狼,捕猎时也不点火。一点火,猎物就跑了,还可能引来更大的猎人。在这里,唐旄就是猎人,我们……是狼群,要悄悄的。”他形象的比喻,让乌尔汗和周围许多胡骑都沉默了。李敢见状,改为罚其负责夜间警戒十日,乌尔汗悻悻领命,却也不再争辩。
关彝和赵广不仅督导训练,更极力安抚各部。关彝拿出朝廷赏赐的美酒,分赠各部首领,与他们同饮。赵广则细心记下各部提出的困难,尽力解决,如为畏寒的匈奴骑卒增发裘衣,为擅长突袭的鲜卑骑卒调整任务。
至六月三十日,这支成分复杂的奇兵已初具默契,基本掌握了高原特殊环境下的行军与隐蔽技巧。虽偶有摩擦,但在共同的目标和严明的纪律约束下,已逐渐融为一体。关彝站在高处,望着雪原上悄然移动、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部队,对赵广感叹道:“赵叔父,此真乃天下强兵也!必可建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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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夜幕降临。
三路大军,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方式,完成了战前最后的适应性锤炼。
北路军在芦山脚下点燃篝火,姜维亲自巡营,慰问士卒。他看到王焕正在仔细擦拭弩机,动作已十分熟练,便问道:“还怕上高原吗?”
王焕起身,朗声回答:“回将军!不怕了!想想死去的乡亲,想想被烧的国书,再高的山,末将也爬得上去!”
南路军在腾冲林间休整,李信吊着胳膊,还在练习单手上弦。祝融夫人走过,丢给他一个小巧的机括装置:“装上试试,南中小玩意,能省点力。”李信一试,果然轻松不少,感激不尽。
奇兵在且志雪原中隐蔽休憩。乌尔汗主动找到李敢,递上一块干肉:“校尉,白天……是我不对。”李敢接过肉,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战场,就是生死弟兄。”
而在长安,丞相府灯火通明。诸葛亮收到了三路大军训练已毕的传书。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将代表北、南、奇三路兵力的三面小旗,稳稳地推过了汉嘉、永昌、且志,直指高原腹地。
他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喃喃自语:“磨砺已毕,锋刃将成。唐旄……你的末日,到了。”
窗外,夏月如钩,清冷的光辉洒向西方连绵的山峦,仿佛为即将西征的大汉雄师,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