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压向大雷音寺的后山。
巨大的石板台阶上,青苔斑驳,被昏暗的天色染作深黛,更添几分阴森。
道旁古木在风中摇曳,枝叶摩擦发出阵阵呜咽,如泣如诉,仿佛鬼物的哀恸低吟。
在场之人无一弱者,然而短短三千级石阶,他们却步履维艰,走了许久。
沉重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宛若冰冷潮水四处漫溢,吞噬一切生机。
“力量越来越强了,山上究竟是何等存在?”
白浅神色凝重,周身灵光开始发出“呲呲”声响,被魔气严重侵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净远法师口诵佛经,在虚空中演化出道道佛纹,凝聚成一座金色华盖,在重压下砥砺前行。
此地的魔气深邃如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与方才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连司徒静都面沉如水,显然感受到了不小压力。
唯有一人例外——他举步如风,在可怕的压迫下如履平地,胜似闲庭信步。
\"唉,真是麻烦。\"
剑无双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不过借住几日,就摊上这等祸事,真是亏大了。\"
想到沈清若三人留在山下,他心中稍安。这等凶险之地,以他的修为也难以护得众人周全,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现在,该说说后山那位究竟是谁了吧?\"
剑无双目光转向镜元法师,眼神平静如水,却有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众人齐齐望向晋元法师,却见他面露难色,嘴唇微颤,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莫要为难晋元小友了。\"
司徒静忽然轻声叹息,神色肃穆道:\"这后山镇压的,正是那传说中的......魔佛。\"
\"魔佛\"二字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剑无双这般人物,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阴霾,气氛瞬间凝固如冰。
......
....
八千年前,大雷音寺迎来一位天生佛子,降世便有佛陀虚影环绕,梵音自鸣,震动天下佛门。
之后他展露出更多神异——通体佛光自生,似有宿世慧根,却偏偏无念力、无前世因果、无宿命通晓。
当时大雷音寺的方丈,名为空见神僧。他佛法高深,修为已臻化境,执天下佛门之牛耳,威德远扬八方。
然而他心中唯一憾事,便是苦寻多年,仍未找到衣钵传人。
得见这位天赐佛子,空见神僧大喜过望,当即将其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无上佛法。
佛子之天赋,远超众人想象。
短短三十载光阴,他将寺中珍藏的万千佛经尽数参悟,更能触类旁通,常有前人未发之妙解。
空见神僧对此倍感欣慰,愈发坚定将其视为衣钵传人。
然而,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位佛子天赋之高,已非常理所能度量。他将佛法精义融会贯通后,竟转而研习天下百家之学。
不过千年光阴,他不仅深谙佛理,更将儒、道、墨、法、兵等诸子百家之道融于一炉,一身修为突飞猛进,直逼其师空见神僧,成就震古烁今。
众僧虽对佛子兼修外道偶有微词,但念及其佛法境界高妙,终究未加阻拦。
于是,可怕的事发生了。
当佛子将百家之道融会贯通,顿觉进无可进,在一种近乎癫狂的求知欲下,他竟开始暗中修习魔门神通。
待众人察觉时,他已然将佛法与魔道融汇一体,修为诡谲莫测。
空见神僧劝他回头是岸,却发现自己竟已非其对手。在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中,佛子因功力冲突而遭反噬,心性大变。
眼见一场浩劫将至,空见神僧悲愤交加,不得不号召天下正道联手,将亲手培养的弟子彻底抹除。
佛子虽修为通天,身兼百家之长,但终究难敌天下高手的联手围剿,经过一番惨烈大战,最终被镇压于大雷音寺后山。
然而,因其融汇百家神通,且修为已臻不可思议之境。纵使数位道君联手,也无法将其元神彻底磨灭。
万般无奈之下,空见神僧舍生取义,以毕生佛法修为为引,将已成“魔佛”的佛子元神封印于后山禁地。
.......
...
司徒静遥望后山,声音中感慨万千:“神僧以无上佛法化去魔佛心中戾气,盼其迷途知返。奈何……他执念已深,终究是执迷不悟。”
听闻这桩古老秘辛,在场众人无不唏嘘动容,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情绪。
白浅轻轻摇头,眼流露出惋惜之色:“一位天生佛子,最终却沦为魔佛……这般结局,当真令人扼腕叹息。”
司徒静微微颔首,怅然道:“是啊,本是万年不遇的天骄,却成了佛门的祸根。世间因果,造化弄人。”
众人感慨之际,镜元法师忽然神色剧变。
只见他眸中无数佛文流转闪烁,周身气势豁然一变,仿佛跨越了万年时光,散发出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宿慧觉醒!”
白浅脱口而出,怔怔地望着镜元法师的身影。
众人不由想起传闻——镜元法师乃是道君转世之身,如今看来,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哎!”
镜元法师发出一声低沉叹息,凝视着后山深处:“当年方丈只传授无上佛法,却忘了教导小师弟修心之道。佛法无边,终究渡不了心魔自生。”
白浅秀眉微挑,试探着问道:“镜元法师,你可是……想起过去了?”
话音未落,镜元法师眼中的金芒渐渐散去,整个人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灵光一现。
见状,众人也不再追问。
想来这些往事,是他前世记忆中的一根尖刺,才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
剑无双面色平静地走在最后,轻声自语:“育人先育德,这帮老和尚,还是如此急功近利。”
......
...
众人沉默地攀爬着石阶,沉重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道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终究是他道心不坚,未能抵挡住诱惑。\"
李显道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往事不可追,而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彻底除去这尊邪魔,以免生灵涂炭!\"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他身姿挺拔如松,周身隐约有浩然正气流转,在昏暗的山巅显得格外醒目。
司徒静微微颔首,神色肃穆:\"正是如此。随着岁月流逝,封印之力日渐衰弱。如今的魔气比之当年更盛数倍,此次我们务必要将封印彻底加固。\"
虽未见魔佛真身,但能击败大雷音寺前任方丈的存在,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众人皆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懈怠。
......
噔!
待众人踏足山巅,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昏暗雾气如同旋风般在空中盘旋,诡异地留出一片空旷地带。
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峰突兀矗立,山体光秃无物,不见半点生机。
山壁之上,一个巨大的\"佛\"字赫然在目,银钩铁画,深红色的墨迹既透着佛门庄严,又暗含说不出的诡谲。
“有人!”
一道惊呼声响起,所有人当即循声望去。
平台中心,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一头浓密黑发随风飘扬,挺拔的身躯微微模糊,似乎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轻轻跳动。
漫天魔气浓郁如墨,令人毛骨悚然。却在男子身前烟消云散,被那无形火焰焚烧殆尽。
\"此人就是魔佛?\"
李显道面色凝重。那道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遥不可及。
更令他心惊的是——自己竟连对方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无法捕捉。
唰——!
他毫不犹豫地催动浩然正气,纯白气流升腾而起,化作一条银光闪耀的巨龙,带着破邪之威直扑而去。
此刻他并未察觉,周围人神色中的惊讶。
“停手!是自己人!”
司徒静急忙喝止,欲出手阻拦,但银龙去势太快,眨眼间已至白衣身影背后。
铮——!
银龙长啸,破除万邪,掀起惊天风浪。
那道身影却纹丝未动,任由这一击落在身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银龙竟停下了攻击,温顺地环绕着他盘旋飞舞,最终化作浩然之气,如星辉般萦绕不散。
“这……”
李显道满脸骇然,怔怔地望着前方。
浩然正气如众星捧月,对着那道背影轻轻摇曳,仿佛在顶礼膜拜。
“是沈云公子。”
白浅嫣然一笑,刚欲上前打招呼,却被司徒静抬手拦下。
这位大儒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的山壁,眼神中满是凝重之色。
.....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山壁上巨大的“佛”字骤然迸发出万丈光芒!
一道虚幻而伟岸的身影自虚空凝现,仿佛从九天而降。
霎时间,佛光大盛,与漫天翻涌的黑气交织,竟生出种种惊人异象——时而如海上生明月;时而似大日耀青天,彼此碰撞、湮灭,又不断重生。
“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沈云感慨一叹,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
“就冲这句话...坐!”
伟岸身影双手合十,有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盘膝而坐,遥遥相对,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万古的论道。
这一刻,时光仿佛为之凝固,唯有这一人一影对坐论道,构成一幅永恒而震撼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