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勉强拼接回去。
林奇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逐渐清晰。
没有无影灯，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头顶是疏朗的星空，身下是冰冷潮湿的泥土，周围是影影绰绰的树木和灌木丛。夜风吹过，带来野草的气息和远处隐约的狼嚎。
记忆如同碎裂的玻璃，猛地刺入脑海。
手术台……连续十八个小时的超高难度颅脑手术……监护仪刺耳的警报……胸口难以形容的憋闷和剧痛…… nurses惊恐的面孔……自己生命体征极速下滑的曲线……
过度疲劳，心源性猝死。这是他，一个三甲医院外科主任、医学天才，对自己下的最后诊断。
所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阴曹地府？未免也太荒凉了些。
他试图动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冷汗涔涔。他低头查看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蓝色的手术服，只是此刻沾满了泥污和草屑，胸口还有一片深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渍——那是他最后倒下时，抢救留下的痕迹。
在他的手边，散落着他习惯性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一个防水防震的钛合金小盒。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片独立包装的无菌手术刀片，一支密封的肾上腺素笔，一小瓶广谱抗生素，还有一板强心剂。这些是他作为医生的最后防线，如今却成了他在这个陌生环境里唯一的依仗。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林奇冷静下来。他忍着剧痛，凭借医学知识粗略地自我检查了一遍。除了多处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和可能的骨裂之外，似乎没有立即致命的创伤。他挣扎着靠着一棵树坐下，仔细观察四周。
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空气清新得过分，星空璀璨得惊人，环境的原始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难道……穿越了？
一个荒谬却又唯一能解释现状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就在他试图理清思绪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之音。
“在那边！搜仔细点！那贼子中了箭，跑不远！”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头儿，这黑灯瞎火的，林子又密，不好找啊！”另一个声音回应。
林奇心里一紧。贼子？中箭？搜捕？
他现在的状态，浑身是血，衣着怪异，若是被这些人发现，根本百口莫辩。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借助灌木丛和夜色隐藏自己，连呼吸都放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在林间晃动。
突然，一个踉跄的身影从不远处的灌木里跌了出来，正好摔在林奇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那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肩头赫然插着一支羽箭，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裳。他看到了林奇，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绝望，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失血过多而无力开口。
紧接着，四五个手持钢刀、身穿明代制式棉甲（林奇凭借历史爱好瞬间认出）的官兵冲了过来，瞬间将那人按住。
“妈的！还真让老子逮着了！叫你跑！”为首的小旗官啐了一口，用刀背狠狠砸在那黑衣人背上。
这时，一名举着火把的年轻士兵也发现了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林奇。火光猛地照亮林奇的脸和他那身极其扎眼的蓝色手术服。
“头儿！这里还有一个！穿得怪模怪样的！”士兵惊叫道，顿时所有官兵的刀口都调转向了林奇，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那老兵头目上下打量着林奇，目光在他满是血污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停留：“哟呵？还有同伙？这穿的是什么鬼东西？唱大戏的吗？”
林奇的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绝对不能被认为是同伙！
他强压下恐惧，用尽可能平稳且虚弱的语气开口，声音沙哑：“各位……军爷，误会……我并非他的同伙。我乃一游方郎中，白日里在此采药，不幸失足跌落山崖，方才醒来……与此人毫无干系。”
“郎中？”老兵眉头紧锁，显然不信，“你这身伤倒是像摔的，但这身衣服……”他用刀尖挑了一下林奇的衣袖，“我可从没见过哪个郎中是这般打扮。看你细皮嫩肉，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或是……奸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那名被按住的黑衣人突然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道：“……值……值了……皇长孙……必死……大事可期……”话音未落，他头一歪，竟是咬碎了口中的毒囊，顷刻间毙命。
所有官兵脸色剧变！
“皇长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老兵头目更是脸色煞白，猛地一脚踹在尸体上：“狗贼！胡吣什么！”但他眼神里的惊恐却掩饰不住。
皇长孙？朱雄英？！
林奇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作为明史爱好者，他太清楚“洪武十五年”和“皇长孙朱雄英病逝”这个历史节点了！原来自己真的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而且正好撞上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这些人是刺杀皇长孙的逆党？还是另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太过致命！
老兵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林奇，眼中杀机毕露：“你听到了？你他妈到底是谁？！”
林奇知道，此刻一句说错，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急中生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顺着对方的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作为医者的专业关切：“皇长孙？军爷，您是说皇长孙殿下……身体有恙？是何症状？持续高烧？呕吐抽搐？还是腹部剧痛？”
他凭借历史记载和现代医学知识，一连串抛出几个最可能的关键症状，语气急切而专业，瞬间将自己从一个“可疑分子”扭转为一个“听到贵人病重而心生关切的医者”。
这番表现果然让老兵和士兵们都愣了一下。他那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担忧和精准的症状描述，不像伪装。
老兵眼中的杀意稍减，但警惕未消：“你问这个作甚？宫里有的是太医！”
“军爷！”林奇强撑着站起来，尽管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在下虽不才，于疑难杂症上却有些家传秘法！皇长孙若真如我所料是患了那‘绞肠痧’或‘脑瘟’之症，太医院按寻常风寒痘疹诊治，恐…恐延误时机，回天乏术啊！”
他巧妙地用了两个古代病名，来代指他猜测的急性阑尾炎或脑膜炎。
“绞肠痧？脑瘟？”老兵显然被唬住了，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十分凶险。他看了看地上服毒自尽的黑衣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言语确凿、气质奇特的“郎中”，再联想到宫中皇长孙危急的传言（他们这个层级或许也隐约听到风声），一时间犹豫不决。
杀了他，最简单。但若他真能治皇长孙的病，自己却把他杀了，那后果……
押他去上官那里？万一他是个骗子或者真有古怪，自己也要担干系。
就在老兵骑虎难下之时，又是一阵更加急促恢弘的马蹄声从官道方向传来，甚至能听到鸣锣开道的声音。
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打着仪仗的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飞速驶过。更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一名骑士手中高高举着一面明黄色的卷轴，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
“是天使！八百里加急！”老兵失声惊呼，带着手下众人连忙跪伏在路边，连头都不敢抬。
那队伍根本没有停留，风驰电掣般掠过，但那名手持明黄卷轴的骑士却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向着漆黑的四野咆哮，仿佛要将这个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
“皇长孙危殆！陛下仁德，特颁皇榜，召天下名医入宫！凡能妙手回春者，赏万金，封侯爵！！”
声音如同滚滚雷霆，碾过夜空，也狠狠地碾过林奇的心脏。
消息被证实了！皇榜真的颁下来了！历史正在按照它固有的残酷轨迹运行！
队伍远去了，官道上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火把噼啪作响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老兵等人缓缓站起身，脸上一个个精彩纷呈。那老兵再看向林奇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怀疑、恐惧、犹豫、最后变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猛地一指林奇，对左右吼道：“把他给我架起来！洗干净脸！老张，你立刻骑马回卫所，把咱们抓到逆党以及……以及可能找到能治皇长孙病的郎中的消息，禀报百户大人！快！”
他死死盯着林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威胁：“郎中，你最好真有本事！若是欺瞒，老子活剐了你！若是真的……你我就一起等着一步登天，或者……万劫不复吧！”
林奇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起，心中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一关，赌对了。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他看着金陵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
朱雄英，历史的悲剧，我能改变吗？
这大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