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餐厅里弥漫着松饼的黄油香气，混着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进来的风，却丝毫冲淡不了夏洁心头的沉重。她握着银质餐叉，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盘中剩下的半块松饼，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开。
对面的夏宇放下刀叉，拿起亚麻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率先打破沉默，深邃的目光落在妹妹紧绷的侧脸上，“从你昨天踏进这栋别墅开始，眼底的疑问就没散过。”
夏洁握着餐叉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金属硌得指尖发麻。她抬起头，撞进哥哥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记忆中那个会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给她的少年，如今西装笔挺，周身沉稳凌厉的气场，早已不是当年那条窄窄的弄堂能容纳的了。
“哥，”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惊扰了什么，“李深跟我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夏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佣人撤走餐具。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直到餐厅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他才缓缓靠向椅背，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在贩卖军火，是不是开了赌场？”
夏洁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攥着桌布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却还是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是。”
“是。”夏宇的回答简洁利落，没有丝毫掩饰。
“轰”的一声，夏洁只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一簇烟花，嗡嗡作响。尽管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最坏的设想，可当亲耳听到哥哥承认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恐慌还是瞬间将她淹没。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突然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为什么啊？”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小洁，”夏宇打断她，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回不了头了。”
“怎么会回不了头？”夏洁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哥，我们现在就走！把这里的一切都抛下，回夏国去！钱够用就行了啊，你忘了吗？小时候那么穷，一块水果糖分着吃，我们也笑得很开心……”
夏宇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眶，带着难以言说的涩意：“我永远忘不了你发高烧那晚，我抱着你在雨里跑了三公里，却被私人医院的门卫拦在门外，只因为掏不出押金。小洁，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我们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可你现在做的这些是犯法的！”夏洁的声音染上哭腔，“赌场会毁了多少家庭？军火会害死多少人？哥，你看看这栋房子，这些金碧辉煌的东西，下面埋着多少人的血泪啊！”
夏宇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后果。但小洁，你要相信，哥从来没害过不该害的人。”
“那也不行！”夏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要你承担什么后果，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回夏国去，租个小房子也行，我找份工作，你也做点正经生意，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好吗？”
她走到夏宇面前，蹲下身，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哥，钱是挣不完的。我不要你有多少钱，我只要你活着，陪在我身边。你忘了爸临走前说的话了吗？他说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
夏宇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推开她。他望着妹妹哭红的眼睛，那里映着的担忧和恐惧，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傻丫头，”他的声音低哑，“不管哥做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妹妹。这点，永远不会变。”
夏洁摇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害怕。哥，我想回夏国，回h城去。”
夏宇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后沉声道：“娜塔莎，安排最快的航班，送我妹妹回h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应下，夏宇挂断电话，看着依旧红着眼眶的夏洁：“我让佣人帮你收拾东西。”
夏洁没说话，只是站起身，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却驱不散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哥哥之间，终究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夏宇望着夏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抹纤细的轮廓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尖最软的地方。刚刚强撑着的冷静瞬间崩塌，他重重靠在椅背上，指节抵着眉心，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餐厅里的水晶灯依旧璀璨，可落在他眼里，只剩一片晃眼的模糊。难受？何止是难受。从夏洁红着眼问出那句质问开始，他的胸腔里就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
他根本退不回去。从红警系统第一次在他脑海里响起机械提示音时，这条路就被堵得死死的。他是红警指挥官，从绑定系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刀光剑影里趟出一条血路——要么站到顶峰，要么摔得粉身碎骨。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仅是他自己，还有所有他想护着的人，都会被拖下去。
夏宇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电话，这一次，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娜塔莎，到书房来一趟。”
五分钟后，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娜塔莎出现在书房门口，利落的短发衬得她眼神锐利如鹰：“老板。”
“夏洁的护卫，”夏宇沉声道，“从天刃小队里挑几个好手，要最擅长隐匿和反追踪的。”
娜塔莎微怔。天刃小队是核心战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顶尖好手，派去做护卫？这规格太高了。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挺直脊背：“明白。需要让他们暴露身份吗？”
“不。”夏宇转过身，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让他们以普通人的身份跟着，住在h城，离小洁近一点，但绝不能让她发现。她性子单纯，知道了只会更担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他们，任务只有一个——确保小姐的绝对安全，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让娜塔莎心头一凛，她立刻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等娜塔莎离开，书房又恢复了寂静。夏宇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少年模样的他，牵着扎着羊角辫的夏洁，站在老巷的槐树下，两人都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