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带着苏婉和林晚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红旗公社的大院。
他今天的精神面貌与往日截然不同。
虽然骨子里还是那副能躺着绝不站着的懒散劲儿，但表面功夫却做得十足。
他挺直了腰板，迈着四方步，活脱脱一个前来汇报工作的积极分子。
苏婉提着那个被王昊精心包装过的菜篮子，紧张地跟在后面，手心全是汗。
林晚晴则抱着那份写满了无耻吹捧的报告，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钱主任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子旧报纸和劣质墨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他正对着一堆秋收后的数据报表发愁，脑门上的褶子拧成了一个“川”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进！”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清冽的黄瓜香气混着泥土的芬芳，瞬间冲散了屋里的沉闷。
钱主任的鼻子动了动，他抬起头，正好看见王昊三人。
他的视线立刻被苏婉手里那个硕果累累的篮子给吸住了。
那几根顶花带刺的黄瓜，绿得发亮。
那几颗饱满的西红柿，红得像一团火。
最要命的是，木盆里那几条肥硕的鲫鱼，还在不安分地拍打着尾巴，溅起细碎的水花。
钱主任感觉自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年头，能见到这么多新鲜玩意儿，比看报纸上的大好形势还提神。
整个沉闷的办公室，仿佛都因为这个篮子而鲜活了起来。
王昊没有急着开口说事，他只是给了林晚晴一个手势。
林晚晴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将那份报告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钱主任的办公桌上。
“钱主任，这是我们‘懒汉思想实验基地’的一点小小的心得体会，特来向您这位总设计师汇报！”
王昊的声音洪亮，姿态谦卑，但“总设计师”这个高帽子一戴上去，钱主任的表情立刻舒展开了。
他拿起那份报告，原本只是想随便翻翻，可第一眼就被那个标题给镇住了。
《关于靠山屯‘懒汉思想实验基地’第一阶段成果汇报暨探索农业现代化新道路的几点构想》。
好家伙！
这标题，水平太高了！
钱主任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普通村民的汇报，而是在审阅一份省里下来的重要文件。
他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真就成了那个运筹帷幄、高瞻远瞩的“总设计师”。
“小王同志，坐，都坐！”钱主任的态度热情了不止一个档次，他亲自给三人倒了水。
王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想干嘛，而是声情并茂地，对着报告里的内容，进行“补充说明”。
“钱主任，您看，我们这个基地，完全是在您的思想光辉指引下建立的。您上次批评我懒，我回去之后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王昊一脸沉痛。
“我深刻地认识到，懒，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它是一种落后思想的顽疾！要治病，就得下猛药！所以，我才下定决心，把我家那个小院，当成跟懒惰思想作斗争的战场！”
钱主任一边翻看报告，一边不住地点头。
报告上的文字，被林晚晴用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写得清清楚楚。
什么“内陆水产养殖模式的初步探索”，什么“实现经济作物高附加值的伟大尝试”，这些词儿，钱主任看着都觉得高级。
现在再配上王昊这番发自肺腑的“忏悔”，他彻底信了。
王昊看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开始切入正题。
“经过第一阶段的斗争，我们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果，就是您看到的这些鱼和菜。但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思想改造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做出一个正在为国家大事苦苦思索的模样。
“我们发现，想要彻底战胜懒惰思想，光有革命热情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科学技术！比如，冬天马上就来了，天寒地冻，严重影响了我们改造思想的积极性。如果能解决取暖问题，让大家在冬天也能热火朝天地劳动，那我们的思想觉悟，必然能再上一个新台阶！”
钱主任被他说得热血沸腾，感觉王昊不是在说他家小院的事，而是在为整个公社的冬季生产问题出谋划策。
“所以，”王昊的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我们计划，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响应国家变废为宝的号召，去县城的废品收购站，淘换一些旧材料，自己动手，改良我们靠山屯的土炕，甚至尝试造一个能用热水的土锅炉！”
他把自己的享乐计划，完美地包装成了一场“为响应国家号召，自力更生，变废为宝，探索农机具改良，为公社农业发展寻找新出路”的伟大行动。
钱主任被王昊描绘的这幅宏伟蓝图，彻底打动了。
能人！
这王昊不仅是个能搞出好东西的能人，更是一个有大局观、懂政治的宝贝！
看看人家这觉悟，解决了自己的温饱，不想着自己享受，反而想着怎么搞技术革新，怎么为集体做贡献！
这种典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钱主任越想越激动，感觉自己发掘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王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叹了口气。
“就是……就是从咱们这儿到县城，几十里山路，全靠两条腿走，一个来回就得一天。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怕耽误了学习考察的宝贵时机啊……”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不经意间提起的困难。
可听在钱主任耳朵里，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有觉悟、有能力的同志，怎么能让他为这种小事发愁？
这要是耽误了技术革新，影响了靠山屯的冬季生产，那他这个公社主任，就是失职！
钱主任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红光。
“这算什么问题！”
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公社的吉普车，你拿去用！明天就用！”
钱主任觉得还不够，他绕出办公桌，走到王昊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有车不行！我再派我的司机小刘，给你当司机兼联络员！到了县里，有任何需要协调解决的问题，让他直接跟我汇报！我们公社，就是要为你们这种敢想敢干的同志，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王大懒汉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紧紧握住钱主任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钱主任！您……您真是我们群众的贴心人啊！我代表我们‘懒汉思想实验基地’的全体成员，感谢组织上的关怀！我们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保证完成任务！”
车有了。
专职司机有了。
连派来监视的眼线，都变成了“联络员”和“后盾”。
这趟县城之行，何止是稳了，简直是豪华顶配！
王昊带着苏婉和林晚晴，在钱主任热情地欢送下，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坐上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苏婉和林晚晴都还感觉跟做梦一样。
她们看着身边这个一脸“基操勿六”表情的男人，彻底无语了。
这哪里是来送礼借车？
这分明是来给公社主任上了一堂生动的“思想教育课”，然后让主任心甘情愿、甚至满怀感激地把车和人都送了过来。
林晚晴看着手里那份被钱主任批示了“大力支持，重点跟进”的报告，第一次对“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在王昊的无耻面前，知识，好像也得靠边站。
吉普车发动，卷起一阵尘土，朝着县城的方向开去。
王昊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废品站，我来了。
我的盘龙炕，我的热水澡，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