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空气涌了进来。她看到昏暗的天空,扭曲舞动的黑影,远处燃烧的火把,以及一张张写满惊恐和愚昧的苍白人脸。
而最近处,一头足有半人高、形貌枯槁如骷髅、唯有双眼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猫形怪物,正甩着似乎被噪音刺痛的头颅,涎水从獠牙间滴落,再次锁定了她。
它作势欲扑!
林晚瞳孔紧缩,手下意识地在身边疯狂摸索。棺材里除了滑腻的绸缎和硌人的雕花,空空如也。发簪还握在手里,但对付这玩意儿跟牙签没区别!
她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一小片异常光滑冰凉的东西,藏在袖口的褶皱里。不是丝绸,不是木头,更不是金属。
触感熟悉得令人心颤——硬质的塑料薄片。
她猛地将它掏了出来。
借着下方火把和天上那轮暗红“月亮”的光,她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半透明的、边缘有些磨损的pEt材质垫板。垫板上,用熟悉的印刷体印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常数表、三角函数转换、常用化学分子式……
物理化学生物,三合一。
她的高考必备垫板。它怎么会在这里?跟她一起穿来了?
猫妖发出一声被戏耍后的暴怒尖啸,后肢蹬地,裹挟着腥风猛扑而下!干枯的利爪直掏她的心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垫板上的一行小字:声波在固体中传播速度公式 v = √(Y\/p) ……旁边是空气密度、常见材料杨氏模量……
不,不对!不是这个!
她的视线疯狂下移。化学式……浓硫酸?硝酸?现场造炸药条件完全不成立!生物?Atp供能?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刻、马上能用的!
猫妖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了她,獠牙上的黏液几乎要滴到她的脸上。
绝望扼住喉咙。
就在视线扫过垫板最下方角落的瞬间,她的目光凝固了。
那里用极细的黑色签字笔画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抛物线轨迹图,旁边潦草地写着一个公式和一行推导。是昨天数学课上,她前排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生转过头,指着她卷子上一道错题:“喂,林晚,你这抛物线初始角设错了,动能守恒联立这里,你看……”
当时她嫌他多事,敷衍地随手记在了垫板角落。
公式是:最大射程角 θ = 45° (忽略空气阻力)。旁边甚至画了个示意的小箭头发射图。
而她的右手,正死死攥着那根金属发簪。簪子一头磨得尖利,分量不轻,流线型……像个小号箭矢。
棺材下方,为了固定而插入泥土的青铜长明灯架,灯盘早已打翻,但U形的支架结构……像极了某种原始的弹射装置底座。
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在千分之一秒内,被高三培养出的极端做题家思维暴力整合,压榨出一道唯一的生路!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没有时间计算误差!
林晚爆发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滚,避开致命一扑的同时,左手抓起那块垫板,狠狠塞向猫妖再次咬来的巨口!
“尝尝这个!知识就是力量!”
猫妖下意识一咬,pEt塑料垫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尖锐的边角甚至可能戳到了它的上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它猛地甩头,发出一声含糊暴怒的嘶鸣。
就这零点几秒的阻滞!
林晚右手攥紧发簪,将尖端卡进那个U形灯架的弯曲处,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扳动灯架的上半部分——韧性极好的青铜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形成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弯曲弧度!
角度!粗略估算45°!垫板上的那个潦草草图在脑中疯狂闪烁!
猫妖吐掉了嘴里怪异的东西,绿瞳中的暴怒几乎要沸腾溢出,它认定这个祭品在死前还要用各种奇怪的东西和声音羞辱它,它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撕碎她!
它再次扑来,速度快成一道黑影!
林晚松手。
嗡!
被压弯的青铜灯架猛地弹回!巨大的弹性能量瞬间释放!
那根金属发簪如同被床弩射出,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精准地——得益于她常年刷题锻炼出的、对角度和轨迹的变态直觉——迎面射向扑来的猫妖!
速度远超任何人力投掷!
猫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一声闷响。
发簪的尖端从它大张的口中射入,携带着巨大的动能,瞬间洞穿了它的后脑勺!一小截沾染着暗绿黏稠液体的簪尖从脑后刺了出来,带着一丝撕裂的皮肉。
猫妖前扑的凶猛动作骤然僵停在空中,那双燃烧的绿瞳猛地放大,里面的暴怒和恶意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摔碎的玻璃般寸寸破裂,只剩下全然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它的躯体重重砸落在棺材边缘,又翻滚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血肉与地面撞击的声响。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暗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液,缓缓从它口鼻和脑后的创口弥漫开来,洇湿了身下古怪的、绘制着扭曲符文的石板地。
整个世界死寂了一瞬。
风似乎都停了。远处那些模糊的黑影和火把下的人影,仿佛变成了僵硬的剪纸。
林晚瘫在冰冷的棺材里,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割得喉咙生疼。右手因为过度用力扳动青铜而火辣辣地疼,可能擦破了皮。
她看着棺材外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猫妖尸体,看着那根彻底报废、沾满污秽的发簪。
杀了。
她用一根簪子,一个灯架,和一个45°最大射程角原理,杀了一只……妖怪。
冰冷的后怕和一种滚烫的、近乎癫狂的情绪同时席卷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侧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河……河神使者……”
一个苍老、嘶哑、充满了极致惊恐和某种扭曲敬畏的声音,从下方颤抖着响起。
林晚艰难地抬起模糊的泪眼。
看到棺材下方,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人影。他们穿着粗麻布衣,样式古老,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稍显繁复、戴着羽毛头饰的老者,他跪在那里,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却用最大的力气呼喊着:
“使者显圣!诛杀妖邪!佑我黑水!”
“恭迎使者!”
更多的人跟着嘶喊起来,声音汇成一片颤抖的、狂热的浪潮,拍打着这片被血腥和诡异笼罩的河滩。
林晚看着这群愚昧而疯狂的古民,看着远处黑暗中呜咽流淌的、宽阔得望不见对岸的黑色河水,看着天边那轮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月亮。
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她似乎解出来了,用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
但更大的、满是未知的考卷,才刚刚在她眼前展开第一页。
而她握在手里的笔,只剩下那块沾了口水和牙印的、印着三角函数表的pEt垫板。
寒意比棺木里的更刺骨,缓缓浸透她的四肢百骸。
那股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和狂热崇拜的空气,似乎比猫妖的利爪更让林晚窒息。她撑着棺材边缘,试图坐直,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右手火辣辣地疼。
“使者……”那戴羽毛头饰的老者依旧跪伏着,声音却带上了急切的催促,“河神怒息暂平,然妖邪之气未绝,请使者移步村中祠堂,以圣体庇佑……”
移步?祠堂?
林晚脑子嗡嗡作响。
她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看着远处影影绰绰、低矮破败的茅屋轮廓,再看看身边那具散发着恶臭的猫妖尸体。
留在这里,显然不是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