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女魃，应龙经历的事就简单得多，因为在他们看来，应龙本应遭受的所有苦难，都全由女魃背负了。
碎魂镜的魂片播放停留在女魃以身封印弃婴塔的那一刻，应龙的画面则是停留在他在水宫翻找出女魃赠与他骨哨的那一幕。
他们的表情都被定格在微妙的瞬间。
翻找骨哨时，应龙大概以为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心意能有个双向奔赴的结局，因此他的嘴角是上扬着的。
讽刺的是，坦然躺在那里甘愿为应龙赴死的女魃，也是微笑着的。
女魃用她的一生诠释了什么叫‘爱一条龙是她自己的事’。
她所做的选择中，从来没有她自己。
如果没有应龙的业障与浊气，女魃还会入魔吗？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卜安不禁为地上躺着的这两人感到鼻酸。
飞廉看完之后面露嫌弃，不大理解女魃这么个顶好的女神竟然为了一条龙沦落至此。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才能准确的把自己心里想的描述出来，他只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活该。
碎魂镜一一看过他们各自的表情之后，并没有再吐槽什么，最后还是与冰川对视上。
它与冰川对视时，镜面也变得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冰川就站在那里与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先开口。
几个人不明白碎魂镜意欲何为，但也都看着他们俩互相对望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镜面浮现出怪异的，像是由许多碎冰融合成的不规则物体。
这一幕吸引了原本注意力就在镜子身上的几个人，卜安甚至跃跃欲试准备伸手碰一碰这看上去不规则的方块。
好在无休的出声打断了他们，“那些人，该去了。”
几人这才将视线移向缩在那个角落里被玄冰网困着的村民。
这些人被刚才镜子说话一事惊的说不出话。
他们愚昧，妄为。单凭食人一罪就已经够在忘川受恶鬼噬咬百余年。
或许是因为他们被人为地灌输过镇压离泽的故事，所以这些人在听见镜子开口时，心中还是侥幸成分居多，想得最多的还是这么些个有本事的人聚在了一起，总不至于是为了他们这些不值钱的命吧？
无休的声音将他们出走的神智拉了回来，有一个年长的男人率先做出跪地哀求的动作。
其余人见他那样做，也都纷纷在这个逼仄的角落里，顶着一张玄冰网，对无休虔诚地下跪，求饶。
卜安看得眉心一跳，担心地往前站了半步，试图挡住无休的视线。
飞廉啐了一句：“呸！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就算把脑浆磕出来，神女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卜知与冰川也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理解无休的这句话。
这些人早已死不足惜，可若他们真的死了，落在那些无辜婴灵身上的业障却是难消解。
无休口中的“去”，是去往何处呢？送他们下地狱？亦或是放他们离去？
无休并没有再度沉默，她反而将话头调转，突然说：“冰川。”
冰川被点名，他茫然地像是刚从别的思路中抽离出来，“怎么了吗？”
“你来到这个村子时，并未发觉此处异象吗？”
“异象？”冰川喃喃，随即调出回忆，“此处地处西北，常年干旱，我来到这里时，只感受到了扼生井的魔气与弃婴塔中的怨气。我先去扼生井瞧了瞧，发现火龙已经吸收了部分玄冰笼的能量，只不过因为冰火素不相容，所以在我后来找到女魃合力将他放出来之前，都不曾见他使过冰系术法。”
冰川的描述的断断续续，他的记忆原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只是捡自己记得住的说。
卜安此时很恰当地提出了一个疑问：“那个……你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村子里有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这层空间顿时变得静了下来。
冰川努力回想一番，果然迟疑地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这些人是我与女魃将火龙放出来之后，火龙使离火才将他们逼过来的。他们是从村口稍往东南的地方逃过来的。”
飞廉忍不住诧异，“村口东南处？那可是与扼生井完全相反的方向，离泽出井之后跑到那里放了把火又重新回到井中等我们过来吗？”
冰川回忆的表情微微凝滞，他在飞廉与卜安的问题中变得奇怪起来，甚至也在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我没有看见过人？”
说着，他将视线移到被他的玄冰网困住的村民们，那些人还维持着跪拜乞求的姿势，各个的面容都显得模糊起来，他们仿佛不是真实的人，只是一股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玄冰网强行留住的执念。
无休这时说：“冰川，可以让他们去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表情都微微变了。
无休静静看着冰川，等他自己想起来。
冰川微微怔住，片刻后，他慢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扭头看向被他的玄冰网囚住的村民，在得到对面跪在地上的那群人变得惊恐的表情后，难以接受地说：“是我，差点屠了村。”
冰川的记忆回笼，他也就慢慢将自己从冰谷出来后的事讲了出来。
“我是被火龙赠我的龙鳞强行化出人形的，需要我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由于龙鳞在我身体里，所以我和被困在玄冰笼，压在扼生井的离泽产生了共情。
我赶到这个地方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这处村子的入口，也是离泽留在我身体里的那片龙鳞指引我从一处山泉流经处寻到了这里。
刚来到这里时，我被村民们热情招待，他们在晚餐时给我端上了许多肉，并且说我是许多年以来第一个来到村子里的人，值得庆祝。
我借口不饿混了过去，夜里等所有人都睡过去了，我去扼生井看了一眼，火龙被困的时间太久了，失去逆鳞的龙族是很虚弱的，我本想将逆鳞还给他，但是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希望我能将他的心愿继承下去。
我的玄冰向来霸道，在第二天早上时，我在所有村民的饮用水中都放了玄冰粒，它们进入那些人的身体里会慢慢将他们的血液冻住，最后稍一用力就会变成齑粉，不得超生。
每个人都在我的视线下喝下了那些水。我去告诉了离泽这件事，他让我去弃婴塔中再看一看，然后就可以走了。
我在弃婴塔中遇上了女魃。她用术帮我剥离了身体里的那片龙鳞，又和我一起放出了离泽。
那些村民还没被我的玄冰粒折磨死，就在女魃的多重空间叠加之下，被引诱到扼生井旁，生生受了火龙的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