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贴在八枚骨戒上，感觉越来越烫。不是普通的烫，是有什么东西在戒指里醒来，顺着皮肤往身体里钻。他皱眉想握紧手，可戒指自己浮起来，停在掌心半寸高，开始转，光忽明忽暗。
他觉得不对。
立刻抓住斩虚剑。剑上的地火轻轻一颤，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点。他低头看手里的戒指，呼吸变重。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量从戒指里炸开，冲进肚子。胸口一闷，嘴里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脊椎像被烧红的铁棍穿过，整个人猛地抽了一下。皮肤裂开，手臂到脖子都出现小伤口，流出黑红的血。他咬牙没倒，后背死死顶住石头。左手用力合拢，想压住那些乱转的戒指。
没用。
戒指越抖越厉害，光冲上天，撞向空中的银色封印。“嗡”的一声，地面晃了下。裂缝里有点动静，但没人注意。
阿渔还在他怀里。
她脸色很白，嘴唇没有血色。耳朵后面的鳞鳍贴着皮肤，冷得像冰。他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他一直没放手。哪怕骨头咔咔响，他还是撑住了。
苏弦听到声音睁开了眼。
他没动，耳朵竖了起来。空气里的灵力乱了，节奏断了。他知道这是什么——骨戒反噬。来得比想象中快，也更狠。
他坐起身，伸手去拿断琴。三根弦还连着，琴身上有条裂缝。他把琴放在腿上，用手指蘸了点血，轻轻一拨。
第一声响起。
低沉，像从地下吹出来的风。这声音不去别处，直冲陈默的心口。陈默身子一震，又吐了一口血，但眼神清楚了一点。
苏弦继续弹。
第二声响起时，他的手指已经破了，血顺着弦流下来。琴音变了，变成《安魂曲》里的“归息引”。这曲子本来要慢慢弹，现在却被强行加快。每拨一下，就像撕开自己的经脉。
陈默的呼吸稳了些。骨戒转得慢了，光也不那么乱了。但他还是很痛。肋骨那里像有人拿刀在里面慢慢割。额头上的汗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流。
苏弦还没弹第三声，八枚骨戒突然一起响。
八道光柱冲上天，再撞封印。这次，封印裂了一道新口子，更深，更亮。苏弦脸色一下子变白，一根琴弦当场崩断。
他没停。
剩下的两根弦全是血。他改用肋骨敲琴身。“咚”一声，不成调，却正好打在陈默心跳的空隙里。陈默喉咙动了动，咽下涌上来的血，左眼忽然亮了。
骨纹烙印烧了起来。
斩虚剑震动，剑尖的白火跳了一下。虽然只是一闪，但也够了。他没倒，也没松手。
苏弦的手指已经烂了。指甲翻了，指节发白，死死抓着琴边。他知道不能再硬撑，也不能停。琴声一断，陈默就会失控。那样的话，不只是他自己完蛋，阿渔的气息也会乱，封印可能会马上破。
他闭了下眼，再弹一个音。
音很短，很涩，像是刮出来的。但这声音进了陈默脑子里，把他快要散掉的意识拉回来一点。骨戒终于不转了，落回掌心，贴着皮肤发烫，不再闹。
陈默喘着气，头靠回石头。眼睛睁着，但视线模糊。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枯河村那晚月亮发黑，村民举着火把指着他说“灾星”；幽泉谷里罪仙说：“你能活，是因为你肯痛”；柳菁被人拖走时回头喊他名字；还有阿渔吐出龙珠那一刻看着他说：“替你活下去”。
这些记忆缠着他，压着他，好像要把他拖下去。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话，最后只咳出一口带血的泡沫。
这时，手腕突然有点凉。
阿渔的手蹭了一下。
动作很小，几乎感觉不到。但她真的动了，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腕上的旧伤。
这一下，像刀扎进心里。
他猛地睁大眼，低头看她。她还是闭着眼，没反应。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动是真的。
他拼尽全力，把她手拽回来，塞进自己衣服里，盖好。动作笨拙，但做完了。
然后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不准走。
三个字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从骨头里挤出来的。说完，右手再次抓紧斩虚剑，指节咔咔响。
剑微微抖，白火又亮了一点。
苏弦还在弹琴。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了。手指烂了，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琴只剩两根弦，声音断断续续。但他还在拨，一下接一下，不肯停下。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陈默还不稳，阿渔没醒，封印在裂。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琴声就不能停。
陈默靠着石头，呼吸越来越弱。冷意钻进身体，手脚渐渐麻木。只有左眼还亮着，骨纹没灭。他不敢闭眼，怕一闭就再也睁不开。
他低头看着阿渔的脸。
她睫毛上有滴泪，一直没掉。他就这样看着，等着它落下。
第二根琴弦断了。
琴声没了。
他不停，用手掌压住裂开的琴面，另一只手用拇指推最后一根弦。弦上全是血，声音刺耳，但还有声。
这声音刚起，陈默掌心的骨戒又是一抖。
不是飞起来，而是往肉里陷。
他闷哼一声，整条左臂青筋暴起。皮肤下的裂痕加深，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他咬牙忍着，没喊痛。
苏弦的拇指破了，血喷到琴上。他不管，继续推。
声音还在。
陈默的眼神晃了一下，又被拉回来。他看着阿渔，嘴唇动了动，好像又要说话。
就在这时，他左手的戒指全变黑了。
不是没光，是戒指本身变成了黑色。原来发白光的圈，一点点变漆黑，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陈默发现了。
他想抬手看看，动不了。全身没力气，只剩一口气吊着。他只能靠在石头上，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失去知觉。
苏弦的最后一音还没结束。
他用尽力气推那根残弦，声音很长，好像要把一切都定住。
陈默的左眼忽然闭了一下。
再睁开时，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叫谁的名字。
斩虚剑从他右手里滑出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