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踩在陡坡上，碎石往下滚。他左手抓着铁链稳住身体，右手护着背上的阿渔。苏弦靠在他肩上，呼吸很轻，几乎感觉不到。
他没停。把剑匣重新背上，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阿渔在他背上动了动，小声说：“别走正路。”
他知道。刚才在空中就看到了，山口那条大路太安静，一个守卫都没有。寨门上的旗子破了，也不飘动。这种地方不该这么空。
他扶起苏弦，三人往旁边的小路走。地面开始震动，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这震动，和万蛊窟下面的一样。
他们进了集市。路边摆着摊，有干草药、黑兽骨、罐子里还有会动的虫子。有人卖符纸，一张张贴在架子上，上面画的是歪歪扭扭的人形。几个小孩坐在骨头堆旁玩骰子，用牙齿当筹码。
陈默走到一个老药贩面前。老人低着头，手里搓着红粉末。他把阿渔放下，让她靠着石头坐。苏弦站不稳，只能半蹲着。
“问个人。”陈默说，“苗阿婆在哪？”
老人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把几根干草推到他面前，手指点了点要钱的地方。
陈默拿出两枚铜板放上去。接过草药时，眼角看到旁边摊位有个少女。她穿靛青短袍，腰上挂着骨铃，耳朵戴着碎骨耳坠。她看了这边一眼，马上低头假装整理药材。
他拿着药转身要走。那只手突然伸过来，递了个布包——是那个少女。她动作很快，手指碰到他手腕，一张黄符滑进他掌心。
“别信集市里的话。”她声音很低，“苗山的人在盯你们。”
说完她就退回去了，像没事一样。
陈默没表情，捏紧了符纸。打开一看，是用血画的，线条断断续续，像是匆忙做的。符文不全，但能看出是“破咒符”。他收进袖子，心里明白了——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在找谁。
他们继续走。路变窄了，两边摊子开始摆骷髅，有的坐着，有的趴着，关节还能动。一个男人用锤子敲兽头，往里面倒黑水。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重。
阿渔忽然抓住他胳膊。她脸色白，嘴唇发抖：“这里有东西在哭……和下面那个一样。”
陈默停下。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万蛊窟封印的东西还在挣扎。现在这里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刚想说话，远处传来笛声。
是骨笛。
声音断断续续，曲子歪歪扭扭，听着让人牙酸。一开始乱，后来慢慢成调，有点像《玄骨炼天诀》里写的“葬魂曲”。他没学全，只知道前三段叫安魂、引路、归墟。
苏弦本来闭着眼，听到声音猛地睁眼。
他喉咙动了动，艰难地说：“这不是原曲……是改过的……骨尊的葬魂曲。”
说完他就往下倒，被陈默一把拉住。
“谁在吹？”陈默问。
苏弦说不出话，抬手指向集市深处。那边有座石台，上面插着一根高骨柱，柱顶横着一支黑笛——没人碰，却自己响了。
陈默抱起阿渔，快步往前走。街上气氛变了。那些原本低头的人慢慢抬头。卖药的停了手，玩骰子的孩子也不动了。几十双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没人说话。
风吹过巷子，卷起几张符纸。一张贴在墙上的符突然裂开，露出下面一个字：归。
他又走了十几步，阿渔在他背上小声说：“左边第三家，柜子后面有人。”
陈默看过去。那是个骨器铺，门口挂着牙帘。他假装看货，慢慢靠近。掀帘子的瞬间，眼角看到柜角蹲着一个人——脸涂成灰，手里拿着石片在刻字。
他放下帘子，没惊动对方。
继续往前。集市中间有座石屋，门前挂着青铜蛇头，嘴里咬着铜铃。那是问灵堂。他听说过，大祭司在这里办事。
离石屋还有几十步，笛声突然停了。
整个集市一下子静了。风也停了。刚才走动的人都不动了，有几个还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陈默停下。左手按住剑匣的铁链，右手护紧阿渔。苏弦靠在他另一边，说不出话，但手指微微动，指向石台。
他抬头看。
骨笛还在柱子上，没断也没掉。
可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从那里来的。
这时，街角走出一个小女孩。她穿红裙子，抱着一只死猫。她走到石台下，把猫放下，合十说了几句，然后拿小骨头在猫头上敲了一下。
猫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全黑。
它站起来，尾巴僵直，一步步朝陈默走来。
路上的人全都让开。没人拦。
猫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抬头看他，张嘴说话——是人的声音：“你带回来的东西……不该活着。”
陈默站着没动。
阿渔在他背上轻声说：“它不是猫。”
苏弦靠在他肩上，艰难抬起手，先指指耳朵，再指石屋。意思是：里面有东西在听。
陈默慢慢后退一步。铁链接地，发出一声轻响。
那只猫猛地扑过来。
他一脚踹出去，正中胸口。猫撞上墙，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楚。但它立刻爬起来，脖子歪了，眼睛还是黑的。
四周开始有动静。
药摊下的罐子裂开，爬出小黑虫。骨头堆里有些骸骨慢慢站起来。一个坐着的老妇人抬起头，嘴角撕到耳根，笑了。
陈默把阿渔放下，让她靠着墙。铁链绕在左臂，右手抓住剑匣的锁环。
苏弦靠着墙，手摸到琴。他用力一按，琴弦闷响一声。声音不大，但所有虫子都停了一下。
阿渔从怀里抽出短刀，刀泛蓝光。她把刀插进地里，双手按刀柄，低声念了一句龙语。
地面轻轻震动。
猫停在五步外，不再靠近。
陈默盯着它，慢慢拉开剑匣。
黑刀刚抽出一半，石屋的门开了。
一个穿靛青短袍的少女走出来——是刚才送符的小巫。她手里提着一盏骨灯，灯芯是红的，像血做的一样。
她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举起灯照向石台。
骨笛轻轻晃了一下。
猫眼立刻恢复正常，倒地不动。黑虫缩回罐子。所有怪事都停了。
小巫一句话没说。把灯放在门前台阶，转身进屋，关门上锁。
陈默站在原地，手还按在剑匣上。
阿渔靠在墙边喘气。苏弦闭着眼，手指离开琴，慢慢滑坐在地。
陈默低头看那盏灯。
灯芯跳了一下，映出三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