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红沙还在动。
一粒一粒，慢慢往屋里爬。陈默盯着那条细细的红线，左手握紧了剑匣上的铁链。他没叫苏弦，只是把人往墙角拉了拉，自己挡在前面。
阿渔站了起来。
她耳后的鳞片张开了，手指按在地上。掌心传来一阵冷意，她猛地抬头：“这些沙有问题。”
苗阿婆被锁在石床上，一直没说话，眼睛却死死看着门口。
陈默没理阿渔，他在看苗山。那人趴在地上，不动了，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很慢。最奇怪的是——他皮肤下那根从心口伸出来的命丝，正在轻轻抖，频率和外面红沙的移动一模一样。
“你看到什么了？”阿渔小声问。
陈默摇头。
他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灰，在红沙经过的地方划了一道。不到三秒，那道灰痕就被红沙盖住了。他又看了看苗山的手腕——原本的紫斑颜色变深了，还在往外扩散。
“不是巧合。”他说。
话刚说完，红沙突然停了。
接着腾空而起，变成几十只带血光的小虫，嗡的一声冲进屋。空气变得又甜又腥，虫子飞过的地方，地面冒黑烟，石头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陈默左眼一热。
骨纹自己浮现出来。他低喝一声，脚下冒出一圈灰白色的火。火焰贴着地面烧开，逼退靠近的虫子。几只撞进去的当场炸开，溅出黑色黏液。
阿渔抬手，掌心凝出寒气，挥手一扫，冰刃飞出，七八只虫子被砍落，掉在地上还在扭。
“这些不是野虫！”她喊，“它们是听命令来的！”
陈默没回头。他的眼睛盯着苗山的脸。刚才放火的时候，他清楚看到苗山的命丝跟着抖了一下，就像……被人扯动的线。
他一步跨过去，抓住苗山衣领把他拎起来。苗山头一歪，眼睛睁开，瞳孔已经变成红色。
“是你引它们进来的？”陈默声音很冷。
苗山不答。
嘴角却扬起，露出一个狠笑。下一秒，他抬起手，掌心朝上。那些被打碎的虫子残骸突然动了，肉和翅膀重新拼在一起，变成一条细长的血线，直指陈默胸口。
“你们以为是来救我奶奶？”苗山开口，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很稳，“不是。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陈默松手，后退半步。
他想起来了。五天前在泥沼里，阿渔中毒，他用“锁情”逼出蛊虫。那时蛊虫没有乱逃，而是整队撤走——像是收到了命令。他早该发现不对：普通蛊毒不会排队跑。
“你是‘渡厄使’的人？”他问。
苗山冷笑：“他们给了我力量。只要献上骨将的血，我就能当南疆之主。”
说完，他翻手。一枚黑色骨环出现在掌心，残缺不全，布满裂纹。这东西一出现，门外的红沙全部停下，好像听到了召唤。
阿渔怒吼：“你骗我们？！”
“不是骗。”苗山站起来，甩开守卫的手，“要是你们没破外面的防线，我也不能提前启动‘噬心蛊’大阵。你们一路护送苏弦进来，正好帮我打通通道。”
陈默明白了。
从他们在荒地遇上车队开始，一切都在计划中。那个独眼老人提醒他们小心蛊术，其实是故意让他们往南走；岩角——或者假的岩角——跪地求救，也只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巫族真的内乱。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
“苏弦的琴，为什么会裂？”他问。
苗山笑了：“因为它是钥匙。当真正的骨戒持有者靠近封印地，骨将之魂就会回来。但我们不能让他掌控意识，所以要在魂归时塞进别的东西。”
他指向角落里的苏弦。
“你以为他是自己醒的？那是我传的声音，通过命丝送进去的。‘门要开了’——那不是警告，是启动信号。”
陈默拳头握紧。
他低头看苏弦。那人还躺在地上，骨琴裂缝里，一点红雾缓缓流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想钻出来。
苗阿婆突然挣扎起来，锁链哗啦响：“别信他！那环是奴印！他已经被人夺了魂！”
苗山转身，抬手一挥。一根黑针飞出，刺进苗阿婆肩头。老人闷哼一声，身体僵住，动不了了。
“奶奶。”苗山看着她，语气忽然轻了些，“等新神来了，你就不用守这破封印了。我会让你活着，亲眼看见南疆重生。”
“你疯了。”阿渔说。
“疯的是你们。”苗山看向陈默，“你知道邪尊为什么选这片地？因为这里埋着第一代骨尊斩下的断梯。只要集齐八枚骨戒，用骨将的血浇灌，就能重接天路。”
他举起骨环：“他们答应我，门一开，我就不再是别人的孙子，不用再躲在山沟里活。我要做这里的王。”
陈默没说话。
他看着苗山，想起十七岁那年在枯河村的事——肋骨断了，全村骂他是灾星，要把他赶出去。他知道那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恨。可他也知道，一旦走错这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你体内的东西。”他问，“控制你的，是谁？”
苗山咧嘴一笑：“你不认识他。但他认识你。他说你会来，因为你不怕疼。他也一样。”
陈默左眼骨纹一闪。
他知道，那个名字要出来了。
“玄明子？”他问。
苗山摇头：“更早。比你师父还早。他是第一个背叛骨尊的人，现在藏在虚空里，叫影子。”
话没说完，苏弦突然抽搐。
背上的骨琴发出轻响，闪出一点蓝光。同时，苗山的命丝剧烈震动，整个人晃了一下。
陈默抓住机会。
他冲上前，右手按住剑匣，准备动手。可刚发力，苗山抬手打出一片红雾。雾落地就炸，几十只新虫飞出，逼得陈默只能收手防守。
“别白费力气了。”苗山后退两步，靠住石门，“仪式开始了。外面祭坛在吸恐惧，骨戒的力量也在聚。你们拦不住。”
陈默没追。
他站着不动，眼睛盯着苗山手里的黑色骨环。红沙不再进来，围着他的脚转圈。空气中浮出淡淡符文，像某种阵法在启动。
“你说你是来拿东西的。”他慢慢说，“可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苗山脸色一沉。
“我不用记得。我只要力量。”
“那你看看她。”陈默指着苗阿婆，“她流着你的血，为你守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做的事，是在杀她。”
苗山眼神动了一下。
但只是一瞬。
他抬手，掌心对准门缝。一道血光射进去，整扇黑石门开始震动，表面裂开一道道缝。
“门要开了。”他说。
陈默握紧剑匣。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冲上去，左眼骨纹燃起，焚天骨狱的力量在体内涌动。阿渔也冲过来，半龙形态没解，指尖再次凝出寒霜。
可就在他们快到时，苗山突然转身，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命丝断了。
鲜血喷出的瞬间，整个屋子的空气扭曲了。红沙、虫子、地面裂缝，全都旋转起来，形成一股向上的漩涡。
陈默停下脚步。
他看见苗山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东西快速生长。手臂变长，指节突出，背后鼓起两块血肉，像是要撕开皮肤。
“你们拦不住。”苗山的声音变得低哑，“献祭开始了。”
阿渔伸手抓住陈默的手臂。
指甲掐进他的皮肉。
陈默低头看她。
她眼里全是怒火。
下一秒，他猛踩地面。骨焰炸开，逼退扑来的蛊雾。但他没有冲上去。他知道，现在的苗山不只是敌人，还是仪式的一部分。
杀了他，可能让门开得更快。
不杀，门也会开。
他站在原地，剑匣横在胸前，铁链轻轻晃。
门外传来鼓声。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