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用一种看二哈的眼神看着江锋。像是教幼儿园的小班,一字一句地解释。
“裂变反应堆需要燃料棒,重元素质量大,必须用飞船带过来,贵的要死。”
“如果走便宜的路径,通过无动力的轨道转移把货发过来,恐怕等半衰期都过了,快递还没有飞出天王星轨道呢!”李维没好气地解释道。
“那聚变反应堆呢?”江锋追问。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船都开始用上反质子了,竟然还有人连基本用电都成问题。
“我靠,大哥!”李维双手合十:“您是哪儿来的大神?”
“聚变反应堆,那是咱们说买就买得起的吗?”
“再说了,反应堆的维护也得花不少钱,二手的零件同样贵的要死。”
“哦,对了!”李维双手一拍:“我们连锂-6都买不起,就算阋神星满地都是水冰,就算有电,也连最基本的氚都生产不出来。”
“大家只能什么都凑合,缝缝补补又三年。”
江锋愕然,他以前只觉得燃料昂贵,但往深了想想,他都嫌贵,其他人呢?
说到这儿,李维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
脸上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细微的……
‘希望?’江锋有些疑惑:‘是我看错了?’
李维神神秘秘道:“不过,最近情况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说:“多亏了锋雨科技。”
江锋伸手握住了杯子,啤酒已经变温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会从李维的嘴里,听到锋雨科技的名字。
李维没有注意到江锋的反应,继续说着:“这是一家齐里克人的公司,他们对外太阳系这些边缘地带也提供物流服务,而且价格比其他供应商公道不少,质量也好。”
“要不是他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前段时间,瓦斯科达伽马号上的老聚变反应堆出了大问题,差点就停摆。”
“好在我父亲找到了关系,买到了锋雨科技最新的‘羽绒级’裂变反应堆,虽然我们只买得起三个堆组,总功率比我们的老反应堆低了一大截……”
“但人家设计可靠,燃料消耗少,兼容性好,价格就连我们这种难民也能勉强承受。”
“再加上……”他压低了声音,向江锋分享了一个秘密:“……再加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边的黑市上,突然流出来一大票质量很不错,价格超级划算的铀燃料球。”
“哦?还有此事?”江锋微微点头。
“是啊,有人说,是一家叫做前进之鹰的矿物公司,在逆着阿韦人的市场价发货。”李维耸了耸肩头:“我们也不知道真假,反正……”
“要不是靠着这两样,瓦斯科达伽马号和罗纳尔多号恐怕早就变成两坨废铁了。根本撑不到现在。而咱们要是撑不下去,估计不知道多少难民也得跟着一起玩完。”
李维微微摇头:“没想到,最后拯救咱们人类难民,还得看人家外星人……妈的。”
江锋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锋雨科技,他的。
前进之鹰,半个他的。
那批铀矿,他亲自去阿基里斯裂隙,九死一生,让石村号带回来的。
李维的话,正是他开始做这些事的初衷之一。
以各种灰色渠道,以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打破地联官僚体系,绕开寰宇企业垄断。
为那些被遗忘的人提供一线生机。
但这一切,没有林小雨,没有小灰,没有嘉丝蒂、劳拉、布丝、卡尔和卢卡库……
就不能实现。
江锋神游天外,微微笑了起来,李维却捕捉到了他难以捉摸的表情,情绪立刻激动。
“你他妈笑什么?你觉得我在吹牛?还是觉得锋雨科技不值一提?”
“我告诉你,对那些大人物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我们这些人,那就是雪中送炭!”
“你他妈的我了个妈的妈……”
江锋急忙打断,不想再数有几个妈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嘲笑的意思。”
“我只是……”他一时间语塞,却看到李维瞪起来的眼睛,攥紧的拳头,急忙辩解。
“……咳咳,我也听说过锋雨科技……”
“他们的东西确实……还行……呃不错,不,很好!”
听到江锋这么说,李维顿时像是找到了知音。
脸上的愤懑消散,甚至露出一丝短暂的笑意,虽然很快又被忧虑覆盖。
“是吧!”
“所以说,有了稳定的能源,什么都好办多了。”
“船上的水培农场能全力运转,空气和水循环系统也能保持最佳状态。”
“甚至还能有多余的电力输送给罗纳尔多号,开启几条小型加工产线。”
“我父亲靠着这个,组织人手生产一些简单的补给品和工具,跟本地人交易,确实也赚了些钱,让我们这批难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甚至,一跃成了这边难民里还算过得去的……”
他的笑容维持了不到五秒钟:“可就是这样,才更惹人眼红,尤其是火焰卫队。”
“我早就劝过父亲,见好就收,赶紧离开这里,返回土星轨道外围,哪怕日子紧巴点,也比在这无法无天的地方提心吊胆强。”
“可我父亲……”
“他觉得这里的水冰质量确实好,杂质少,价格也比地联核心区域便宜太多。”
“于是就想再多采购一批,再种植几轮,换一些铱金铸锭,给咱们船上的人分分。毕竟大家都失去了家园,要是身上再没点积蓄,遇到个灾啊难啊什么的,怎么扛?”
“所以他想,等船上的水冰,还有生物质储备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轻装离开。”
“……没想到,就,就出了我妹妹这档子事……”
李维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所有力气都被抽空,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眼神空洞,望着面前那个只剩下几滴残酒的杯子。
江锋也沉默了。
李维的叙述,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在他脑海中拼凑形成一幅更具体的图案。
这幅图案,揭示了真相,粉碎了幻想。
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他看了一眼面前几乎被绝望吞噬的李维,又瞥了一眼脚边安静蛰伏的金包银。
金包银抬起头,电子眼里,模拟出来的长睫毛大眼睛,扑闪扑闪眨了眨。
铁嘴张开,露出了锋利的钢牙。
江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金包银的铁脑壳。
‘看来。’
‘得先处理一点……’
‘本地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