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牵引索断裂！运输船已获得足够脱离速度！”哈尔西急切地说道。
“开启等离子护盾，关闭推进系统！”江锋大喊道。
随后，他立刻一拍通讯频道：“卢卡库！嘉丝蒂！报告状态！”
外部传感器的光幕上，只有一片混乱的尘埃湍流和飞溅的熔融金属，完全遮蔽了视野。
频道里只有刺耳的电流噪音。
外面都是铁镍粉末，通讯受到巨大干扰，江锋心里捏了把汗。
几秒后，嘉丝蒂带着哭腔的嘶喊传来：“滋滋滋……大个子！”
“他的机甲被碎片击中了，滋滋滋……进器好像完蛋了。”
“滋滋滋……冲击波卷飞，滋滋滋……到处都是石头！”
“辐射通……过高……滋滋滋……们要死啦！”
江锋猛然一推操纵杆，胖墩墩的小肥鸡顿时一个一百八十度掉头。
推进器猛地绽放光芒，灵活得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一头扎进那片死亡风暴之中。
穿梭机的等离子护盾在密集撞击下疯狂闪烁。
哈尔西的投影在主控台上踱步，为他标注出一条条极其短暂的，相对安全的路径。
“哈尔西，风暴太密集了，把诺曼底号的尾巴转过来，推进器最大功率！”江锋大喝一声。
“您是要……”哈尔西露出惊色。
“吹开这片风暴！”江锋目露凶光。
“可科迪亚克的等离子护盾如果暴露在诺曼底号的尾气中……”哈尔西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风险我们必须冒！”江锋做出了最后决定。
他看着哈尔西小小的脸蛋，认真道：“而且，我相信你。”
哈尔西沉默了片刻，仰头道：“正在计算推流间隔，正在计算持续时间。”
“诺曼底号完成掉头，推进器对准科迪亚克穿梭机方向……”
“加速度12G，3秒燃烧，启动！”
哈尔西话音落下，四道纵横天地的白光，就从身后射来。
那是速度高达7.49万千米每秒的等离子火流。
对于大多数舰船来说，其最大威力的武器，并非是主炮，而是其推进系统。
幸好，科迪亚克穿梭机位于两道火流的间隔位置。
但即便如此，只是一刹那，等离子护盾的强度便一泻千里。
86%……54%……
23%……6%……
随着火流在3秒后消失，窗外的一切骤然晴朗。
别说是风暴了，就连那两座铁镍巨山的表面，都被汽化出了上百米深的四道凹陷，几乎将其对半切成四片。
庞大的巨山，因为物质蒸发而偏移轨道，翻滚着，渐渐离开了彼此。
通讯干扰骤降，但四周的空间中，依然布满了金属蒸气。
“侦测到巨神-2型核心信标，信号微弱！”
“左舷方向135，俯仰负15，距离1.7公里。”哈尔西急促地报告。
江锋猛拉操纵杆，穿梭机一个惊险的横移，避开一块卡车大小的熔融岩石，朝着信标方向呼啸而去。很快，扫描仪捕捉到了目标。
卢卡库的“巨神-2型”机甲。
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凹痕和撕裂伤，背部的主推进器阵列完全损毁，冒着黑烟，只有几台姿态引擎还在微弱地闪烁，努力维持着机体不翻滚。
更可怕的是，一块足有房子大小的巨山碎片，正翻滚着，朝着失去动力的机甲撞去。
两者的相对速度不快，但也足够致命了。
“卢卡库，右满舵！用你的机械臂格挡！”
江锋在频道里大吼，同时一拍按键，穿梭机腹部引力调节阵列投射出一股定向牵引光束。
频道里没有卢卡库的回应，但机甲残存的姿态引擎猛地喷发。
巨大的机体在牵引光束的辅助下，艰难地向右侧翻滚，同时仅剩的一条相对完好的热能切割臂悍然举起，不退反进，狠狠砸向那块袭来的巨石！
“轰！！！”
剧烈的震动在驾驶舱内回荡。
巨石被切割臂勉强格开，擦着机甲躯干飞过，但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重伤的“巨神-2”彻底失去了平衡，翻滚着被牵引光束拉向穿梭机。
“嘉丝蒂，你在哪？”江锋焦急地问。
“我……我被吹到更远了。”嘉丝蒂很快进入通讯。
“大概……在大个子十点钟方向？”
“我的姿态引擎失灵了，正在翻滚，我什么都看不清。”
江锋听到她声音里的镇静，那是强装的镇静，用来掩盖绝望。
“叮咣！”
一声巨响通过金属外壳传来。
穿梭机的腹部，电磁挂架吸附住了卢卡库的机甲。
江锋顿时操控穿梭机转向：“哈尔西，给我嘉丝蒂的位置！”
“侦测到嘉丝蒂机甲信标，距离19.8公里，她被诺曼底号吹开了。”哈尔西警告道。
“我们走。”江锋咬牙，将穿梭机引擎功率推到极限。
很快，他就看到了嘉丝蒂的机甲，和一堆碎片一起，高速射向另一条尘埃环带。
拥有十根步足的钢铁蜘蛛，一侧肩头亮着离子蓝光，不断胡乱翻滚，轴线飘摇不定。
“除了翻滚之外，没有明显损伤。”哈尔西报告道：“刚刚的喷流，肯定是让她和周边的物体进入的同向运动的状态，这保护了她，让她免受四面八方的撞击。”
“管不了那么多了！冲过去！”江锋疯狂地机动闪避。
穿梭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头扎进高速碎片流，护盾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终于，在护盾强度跌破2%的瞬间，扫描仪锁定了嘉丝蒂不断翻滚的机甲。
牵引光束再次射出，牢牢锁定了它。
“抓到了，撤！”
江锋猛拉操纵杆，干脆直接关掉了等离子护盾，再度超载推进器。
胖墩墩的科迪亚克穿梭机，拖着身后两个如同破烂玩具般的巨大机甲，爆发出与外形不符的强劲推力，歪歪扭扭地冲出碎片风暴，直航返回诺曼底号。
机库闸门在穿梭机冲入的瞬间缓缓关闭，将外面的毁灭风暴彻底隔绝。
磁力锁定装置将两尊严重受损的机甲牢牢固定在甲板上。
江锋把穿梭机停泊在支架上，大群工蜂无人机涌上来，开始对外壳进行检修。
舱门打开，江锋跳下穿梭机，冲到“巨神-2”的舱门前。
卢卡库的舱门被四个工匠机器人强行撬开。
他巨大的身躯从里面钻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有一道被撞破的血口，但眼神依旧沉稳。他看了一眼自己几乎报废的机甲，对江锋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任务完成，老板。”
另一边，嘉丝蒂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自己的机甲里跌出来，头盔都歪了。
她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甲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橘黄色的作业服被汗水浸透。
她抬头看着同样狼狈的卢卡库和一脸关切的江锋，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最后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出来了！”
“他妈的！我们真把那破船从霸王龙的牙缝里抠出来了！”
“老娘牛#￥%&￥！”
江锋看着这两个疲惫不堪，眼中却燃烧着兴奋火焰的团伙成员。
紧绷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丝。
他走到卢卡库面前，用力拍了拍对方坚实的肩膀。又看向瘫在地上傻笑的嘉丝蒂。
“干得漂亮。”江锋深吸口气，语气轻松道。
他看向手环，投射出来的光幕上，“毗湿奴72”运输船正在缓缓脱离尘埃环带。
诺曼底号已经和它匹配了速度，后掠翼下方的灯光聚焦在运输船身上。
照亮了残破的外壳，还有那伤痕累累的斑驳徽记。
“哈尔西。”江锋把手递给嘉丝蒂。
“准备对接程序，准备三套防护服。”
嘉丝蒂一脸兴奋，用力把手掌拍在江锋掌心，发出“啪”的一声。
江锋淡淡一笑：“让我们看看，这趟玩命之旅，到底捞到了什么好宝贝。”
嘉丝蒂“嘿”地一声，借着力气站了起来，她晃了晃头发，咧嘴一笑。
哪有半点精明劲儿。
活像个傻姑娘。
…………
石村号，舰桥之上。
星图被缩放到了极致，正面光幕，都被冰巨星“冥河之泪”那翻滚着乳白色与灰蓝色风暴漩涡的图像所占据，还能清晰地看到极光。
各种复杂的数据叠加显示，弄得人眼花缭乱。
引力模型、辐射强度热力图、高层大气活动、冰巨星磁场、磁场和尘埃环互动模型……
这简直是将那颗冰冷的巨行星层层解剖开来。
劳拉站在星图控制台前，背脊挺得有些僵硬，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让她有些不习惯。
具体来说，是不习惯这么轻松。
她已经习惯了肩颈的肌肉隐隐作痛，可现在，她已经连续站立了超过100小时……
没有去厕所，没有去食堂，什么都没有。
可她还活着，不口渴，不饥饿，身体也没有疲惫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劳拉很确定这一点，但她却总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被改变了。
她纤细的手指不断跳跃，调取着不同波段的扫描数据。
眼底，满是挥之不去的偏执。
‘天体的引力平衡点，就算在任何混乱的系统里，也一定会存在。’
‘所以天然的辐射遮蔽处，必然在某个地方，我只需要找到它。’
‘找到那个坐标！’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她筋疲力尽的意识中反复回响。
身体不累，不代表她真的不累，她多希望能闭上眼睛，然后睡一觉。
太久了，她的神经已经绷得太久，几乎能听到那细微的、濒临断裂的呻吟。
大自然的残酷毋庸置疑，双脉冲星狂暴的引力潮汐，以及那致命的辐射风暴，理论上足以撕碎任何胆敢靠近的造物。
但劳拉坚信，残酷的背后是平衡，这是概率，最基础的数学，不会骗人。
正如量子理论那无法撼动的基石。
抛掷硬币无数次，正反面的分布终将无限趋近于50比50。
在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裂隙深处，在这混沌系统的引力舞蹈中，必然存在着某个微妙的平衡点，一个足以容纳石村号这艘1600米巨舰的宁静港湾。
毕竟，在动辄数万公里直径的冰巨星和浩瀚的尘埃环带面前。
石村号？根本渺小得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劳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劳拉听到了某种更深沉的情绪蕴含在内。
劳拉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脊背瞬间绷得更直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
布丝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支蛋白棒，巧克力牛奶口味的，表面有双色酱汁。
绿色的是薄荷糖口味的卡仕达酱，而褐色的，则是威士忌口味的李子果酱。
所以，这是一支……
巧克力牛奶薄荷糖卡仕达威士忌李子果酱蛋白棒。
劳拉光是想了一下，就觉得舌头要抽筋了。
她觉得，没人能一口气读出来。
布丝显然经历了一段不短的休整，脸色比之前深入冰巨星大气时好了许多。
但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劳拉从未见过的东西。
疲惫，困惑，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受伤。
劳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